村子里的男人们都喜欢喝酒。

农忙的时候，来二两高粱酒松松筋骨，缓解一天的疲乏。冬天闲下来，更加喜欢三三两两扎堆，手边只要有一把花生米，一边侃大山一边能喝下三两老酒去。

前几年没有酒，肚子都填不饱，哪儿来的多余粮食酿酒呢？

这两年日子越来越好了，村里头也陆续有听说，有些地方的农村里，现在时兴包产到户，不由大队记工分，年底根据工分和粮食收成分配了。

说这是多劳多得。

姜天赐家大过年的，拿了大鱼大肉出来招待村里人。

村里人实在，帮忙搬家的男人们各个手里头也拎着东西过来。

有的拎高粱酒、黄酒，有的端来了一整盆的下酒菜。天冷，四面都是黑沉沉的天，和疏密相间的村庄房舍融为一体。

姜老爹和郭素娥这回主动开口，找邻居们借了很多炭盆子和油灯，把院子里照的亮堂堂的，人声鼎沸，极是热闹。

有村民喝了二两酒，直接拦住里外忙活的郭素娥：“嫂子，要是你大伯家再来找事，你不用怕，喊一嗓子，我们都出来帮忙！”

“是啊，嫂子，别不好意思说！你大伯那么欺负人，你们两口子都不说一声，这也忒能忍了，下回别忍了啊！”

郭素娥脸上一红，咬牙点点头。

她过去很要强，打落牙齿和血吞。

在大伯和三叔那儿受了委屈，也只是闷在家里头自个哭。

最看不起村里的泼妇，有点事情就撒泼打滚。

瞅着热情的乡亲们，郭素娥突然觉得，也没必要把苦水闷头往下咽，该说就说，该撒泼就撒泼。

撒泼完了，心里头挺爽的。

姜兰思没在院子里，她很快回新屋了。

覃越檀一脸渴望地站在门口，被她用力的开门砸到脸。

吓得姜兰思赶紧握着他的下巴仔细检查：“没事儿吧你，你是傻了吗？”

覃越檀眨了眨柔软绵长的睫毛，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握住姜兰思微凉的手指，把她拉到床边坐下，姜兰思见刚才端进屋的两盘菜几乎纹丝未动，有些担心地摸摸他的脑袋。

姜兰思没见他受伤，但晚上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听不同的人描述覃越檀当年在部队重伤送回家。

其实村民们也都是道听途说的情况，毕竟覃越檀回隔壁白河村时候，已经是从医院外伤康复出院了。

他们说的一个比一个吓人，姜兰思看着昏黄灯光下年轻丈夫清秀俊美的脸蛋，乖顺可爱的眼神，就有点心酸。

“我没事。”

“那你怎么不吃饭？”

“等媳妇儿你回来一起吃。”

姜兰思一怔，覃越檀有点担心她还要出去，手捂着头突然哼唧两声。

“现在有点头晕。”

姜兰思立刻紧张起来，捧着覃越檀的脸上下打量：“哪里不舒服？”

男人瘦削美貌的脸被她细嫩的手掌握住，这让她回忆起一些远离现实的旧事。

包括她当初将染着香泽的花枝抛到越檀仙尊的身上，浩渺烟波间，他望过来的眉眼。

以及她为了得到无上心法，答应了血刀老祖装成普普通通的人间女子，潜伏在越檀仙尊身边的往事。

“怎么不回答我啊？不舒服的话，我们去医院好好看看！”

覃越檀心虚地晃了晃脑袋，搂紧姜兰思：“有点晕，不用去，过会儿就好了。”

姜兰思点点头，反手扣住他的脊背，虽然她和傻丈夫是很纯洁的男女关系，但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和傻丈夫同塌而眠，经常拥抱的现状。

可能是农村里的冬天，实在是太冷的缘故。

而且，她也很吃这一套。

一个冷漠强硬的男人，和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男人放在她面前选择的话，姜兰思承认，她确确实实会更加关注后者。

所以，她也忽略了把脸靠在她肩胛骨上的覃越檀，眸子里越来越清朗的神光。

*

姜爱国身为老大，陪着爹和二弟喝了两盏酒，也早早的回房休息了。

覃越梅攒了一点钱，买了些毛线，趁着外头亮光足，就坐在窗边继续织毛衣。

这两年，村里头的女青年，都时兴在衣服里穿一件钩花背心，冬天穿在棉衣里面，春天罩在的确良衬衫外头，别提多洋气了。

她见姜爱国回屋，忙把毛衣针随手往口袋里一塞，就过去搬姜爱国的椅子。

姜老爹一家已经全搬进青砖瓦房里来了，几间屋子明亮宽敞，一个窟窿都没有。

就一点不好。

当初建房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姜爱国的腿会受伤，村子临靠着山，蛇虫鼠蚁挺多，高门槛能挡着，所以从大门口开始，屋子里有好几道门槛子。

姜家人商量着明天一早，就把门槛子给拆了。姜爱国不想打断姜老爹和二弟喝酒，覃越梅也觉得自己一个人能行，没成想脚下打滑，整个人都摔到姜爱国身上。

她扶着椅背起身一看，简直后怕极了。

毛衣针不偏不倚戳在姜爱国受过伤的大腿上。

“哎呀！”覃越梅赶紧伸手去拔：“幸好你这条腿没知觉了，不疼。”

姜爱国被野猪撞到山涧里，腿摔折了好几处，城里的医生说，他这是粉碎性骨折，好像还伤到了部分神经。

要是腿伤持续感染，一整条腿都得锯掉。

现在勉强维持着全乎人的状态，受过伤的这条腿，也就是个摆设了。

谁知覃越梅伸手一拽针，姜爱国皱眉，脱口而出：“好疼！”

覃越梅也不当回事，结婚大半年，她很习惯把姜爱国受过伤的腿搬来搬去了。

她一边拔针，一边随手拍了两下，眼看着姜爱国的腿幅度微弱地弹了弹。

覃越梅傻眼了。

连姜爱国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腿……？”

覃越梅就想出门去喊公公婆婆，却被姜爱国拦住了。

“……还，还不确定是咋回事呢，先别惊动爹妈，空欢喜一场……”姜爱国扯着唇角苦笑：“谁也不好受。”

覃越梅也不吭声了，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进屋就把姜爱国的衣服扒拉了，连针尖戳出的红印也不心疼，用力一把掐了上去。

姜爱国：“！？”

姜爱国：“啊啊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