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妈语音落下，又是迟疑不定地改了口：“纵使老奴能有与那墨屏搭话的机会，她也不见得能搭理老奴，也都是那狗仗人势的主。”

在这深宅大院待了快二十年了，看惯了形形色色的嘴脸，以别院目前的处境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依老奴看来，大小姐这事不如就且罢了，那青兰不也是受了罚。”

陆染心里有数，以她听到的青兰和曾广安对话来看，青兰是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宋胥君的，再不尽快处理了，怕是宋胥君都有生命危险。

“你先下去休息罢，容我再想想。”

时候也不早了，陆染从铜镜前站了起来，熄火后躺在了床上，却是翻来覆去。

她心里清楚，救下宋胥君，也便等于救下了琴儿姐姐。

再过四个来月琴儿姐姐就要跟那张家公子张聚祥订亲了。

张聚祥是陆堇封舅舅吴德门的酒肉朋友，陆琴这门亲事也是吴德门牵线的。

吴德门进出过几次陆府宅门，早已垂涎陆琴许久，奈何自己早已有了家室，陆琴又不同意给他做小，他便想出了把陆琴许给了张聚祥。

就在陆琴过门的当晚，吴德门借口喝醉，在婚房把陆琴玷污了，陆琴连夜被送回了陆府。

被送回陆府的陆琴受尽了各种唾骂和嘲笑，若不是不忍心丢下陆染孤伶伶一个人，陆琴早是吊在那三尺白绫上一了百了了。

可她忍辱了这么些年，最后也还是惨死于棍棒之下了。

前世的陆染盼啊盼，等啊等，总觉得宋池会是那个将她们姐妹俩救离苦海的人，事实证明他有那个能耐，但他却始终没来。

后来她顶替秦家小姐入宫，还没得得到皇上宠幸却已魂归西天。

老天有眼，让她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眼下她需要尽快得到宋池的信任，借助他的手阻止琴儿姐姐跟张聚祥的那门亲事才是。

所以宋胥君这事她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陆染的本意是想借助小丫鬟想上位的心里，怂恿墨屏在府内散播谣言，离间青兰跟曾广安。

毕竟青兰死了，她便能提为宋韵娴身边的大丫鬟了。

可这事让秦妈妈去与那墨屏说道似乎太有难度，撇开她能不能与墨屏说上话不去谈，光是秦妈妈在这府上的身份地位也会导致她说出来的任何话都失去了分量。

陆染觉得她得亲自见一见那叫墨屏的丫鬟。

如何见墨屏又是一个难题，她出不去宋府，更不可能直接去正院，只能想办法让那墨屏到别院里来。

陆染睁睁地盯着无边的夜色，突然又坐起了身子，她摸索着点了烛火，披了件轻纱便出门了。

夜很深了，秦妈妈跟央红回屋躺下已入睡了，薄云遮月，别院里一片漆黑寂静，偶尔会传来一阵蛙鸣虫叫的声音。

陆染在伙房拿了砍刀，提着灯笼便悄悄出了别院，不一会便拖着一根竹条回来。

她把灯笼支在了门框处，开始劈竹子。

纵然是个不起眼的野生小姐，但是也被月妈妈跟琴儿姐姐宠的五指不沾阳春水，平日里看琴儿姐姐做风筝那是手到擒来，可真正上了手才发现似乎没这般简单。

早已被陆染吵起来的宋池从屋里出来，负手立在门框那看着她。

烛光昏暗，她侧身站着，纤瘦的身板在地面拉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侧脸的五官迷蒙柔和，眸光里萦绕着那一股势必要征服那跟竹子的倔强。

看她好几次都险些切到自己的手指

宋池唇瓣动了动，骂了一句：“笨手笨脚。”

陆染听见了，回过头时，瞧见的仅有那一扇合上的房门。

“我是笨手笨脚，可我琴儿姐姐会做风筝啊。”

陆染顿了一下，拿起劈成一半的主子削竹篾，像是拉扯家常一般自言自语：“不过她就要嫁人了，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有好归宿的怕是没几个吧。”

妾生妾似乎已经成了定律。

陆染点到这里便没再继续往下说，手中的动作依然也没停下来，窸窸窣窣了差不多一整宿。

宋池酒意正浓，倒是踏实地睡了一宿。醒来时秦妈妈摆了早饭。

他向来不在别院用早饭，但只要他在别院留宿了，秦妈妈还是坚持布桌，嘴边也跟着碎碎念：“少夫人五更天才是躺下，看那样是一宿都在折腾着糊风筝了。”

秦妈妈说罢，嘴角也不自觉就上扬，对陆染是越发的喜欢，觉得一个能连夜糊风筝的也还是个孩子，有生活的气息，也不娇气。

“可惜了那丝绸裁的褙子说剪就剪了。”

宋池只是听着没说话，更衣梳洗出了房门，便看到了那高高支在墙边上的一块长条红布。

那大概便是陆染折腾一宿出来的风筝，宋池凤眼微微眯起，愣是看不出来这糊的什么玩意。

央红伺候着陆染从屋里出来，便是好奇地问了：“少夫人，秦妈妈说您昨儿一宿都在糊风筝了，这糊的什么东西啊？”

她现在的好奇心已经不在陆染为什么连夜糊风筝了，倒是有些迫切那只在天上迎风扭动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只红色的百节虫吗？”一条条的纹路，倒是挺像的。

“什么百节虫，那是条龙。”

听着这一条的破布竟然还是条龙，宋池脸色黑了下来，他微微颔首，快步走出了别院。

边上的央红直接很不给面地笑了出来：“少夫人，您若是真喜欢风筝，让秦妈妈一会出门采办的时候给你买个便是了，几文钱的风筝秦妈妈还是买的起的。”

秦妈妈挎着竹篮也正是要出门，便接话道：“少夫人是喜欢蝴蝶的，还是蜻蜓。”

“不必买了，那些普普通通的风筝不起作用。”陆染轻声应着，进屋去吃早饭。

她就是要做这般奇特的东西才会引得宋韵娴在意。

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昨儿休息了一天，落水的恐惧估计也平复的差不多了，但是青兰可是吃了不少的鞭子，估计一时半会也没办法伺候在宋韵娴身边，这时候她带的估计是墨屏。

这也是能把墨屏引来别院最好的机会了。

陆染落座吃早饭，依是清粥咸菜，而且量还不多，这若是宋池也在府上吃早饭，估计俩人都只能吃个半饱。

筷子刚是拿了起来，秦妈妈挎着竹篮惊慌失色地奔了回来：“死了，死了…”

陆染惊愕地扭过头去：“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