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红与秦妈妈识趣地退了出去，屋里仅剩下两人。
陆染靠着床架坐着，身上是一件素白的贴里，倾泻而下的墨发笼着那张尚未恢复血色的小脸。
一双无惧的桃花眼直直地逼视着宋池，想着江元九说的话，她便觉得火气腾腾而上。
宋池无视她眼眸里的怨愤，冷着嗓音道：“你在通州买了个清倌？花了三千两？”
现在江元九回头与他讨要这笔银子。
这都尚未正式过门就如此败家，以后可还得了？
“嗯，那又如何，我花的是江公子的银子，你着什么急？”
你不是把我给了江元九，我花他银子我乐意。
后头的话到嘴边又被陆染活生生吞了进去，她清楚地知道激怒了宋池，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还转的余地了。
宋池没接话，袖兜中掏出一物朝陆染掷了过去：“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不必再做第二遍，犯不着。”
陆染垂眸看向落在她跟上的红色布团，有些眼熟，那不是在五神庙祈愿用的福袋？
她捡了起来，打开，竟然还是她的！
江元九这狗贼，肯定是他背着她偷偷拿的，也罢，既然宋池都看见了，那就将计就计。
陆染把福袋收起来：“怎是会毫无意义呢？我祈了愿，你也如愿中了状元，所以你欠我二十年的命。”
看你还怎么把我送给江元九。
宋池一声冷哼，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陆染只看着他脸上的不屑，倨傲，仿佛在说，他宋池不需要靠任何人。
确实，他宋池考中状元并不是她陆染牺牲二十年阳寿换来的。
看着宋池往外走，她急了，从床上下来，也差追了出去：“你为什么要把我让给江元九？”
“既然你知道了为何还回来？”宋池已往外走，传来的语气都是敷衍。
“既然你决心把我送走，为何还要轻薄我。”
陆染回嘴，伶牙俐齿。
轻薄？宋池只想笑。
他朝央红所在的耳房瞥去了一眼，知道是她打的小报告。
当时他把陆染体内毒素逼出来后，她依是面色发绀，他让央红再喂些解毒茶，却死活都喂进去。
解毒就是与阎王抢人，若是稍有耽搁，毒液进入血脉，那便是再高的医术都无力回天。
情急之下，他不得已灌下了药茶，用嘴给她喂下去，救她一命，反而成轻薄她了？
“你知不知道稍有差池，你就会死？”
宋池回过身望着她，一双倾城绝色的长眸静冷无波。
陆染垂眸，勾着唇角自嘲地笑了：“难道你把我送给江元九我就能活了？女人最在意的名节没有了，活着与死去又有何区别，你会说江元九不在意，反正我跟你是清白的。”
“可是江元九信了，他父亲信吗？他母亲呢，所有的江家人，包括整个京都城的人会信吗？我打那之后便就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你说我活着跟死了有区别吗？”
陆染吼的歇斯底里，眸底含着泪光，却倔强地扬着脸不让掉落。
说完之后发现心好空，她瘫着坐回了床上，道：“无妨，反正你又在意过谁的死活。”
宋池五指暗扣着扇骨，竟是觉得心头一刺，他未做逗留，大步走出了别院。
这一夜他未归，状元爷在外庆贺，离鸢楼气氛一片大好。
这一夜她未眠。
惊恐地会发现，夜前与宋池说的那番话，也弄不明是她在做戏，还是内心深处对宋池的指责了。
她无法回避的是，这一世，宋池还是抛弃了她。
更让她觉得惶恐的是，她以为那恨之入骨的人啊，依然还是她心头放不下的执念。
再往前走，输的体无完肤的那个人总还是她吧。
天快亮了，陆染起了身。
秦妈妈早已在伙房忙碌着准备早饭了，一会天亮就能搬前院住了，这说明宋池大少爷的身份也被认可了，多高兴的一件事。
陆染没在别院吃早饭，骗了秦妈妈说秦小姐在沁园居请她吃早茶，所以就出去了。
走出宋府的大门，没人拦她。
清晨的街市还算清冷，偶尔会有三两个插肩而过的行人，步子也是匆匆忙忙。
沁园居的早茶在京都还算小有名气，这会已经凑了不少的客人。
陆染杵在门外观望了片刻，倒还是里头的伙计先发现了她：“四小姐，进里面坐着吧，掌柜的在忙着招呼客人。”
白莺找来之后，陆堇封就料着陆染这几天总会来，所以让人留着，终是等着她了。
伙计将她往后院领：“那白姑娘在里头等着四小姐。”
陆堇封想着白莺一姑娘家，住客栈不安全，又是来找陆染的，便是收拾了后院杂物间让她暂且落脚。
白莺天亮就起了，打扫干净院子，刚坐下就听着伙计的声音，推门出来看到了陆染。
她身着海棠红的纱衫，款款而来，漂亮的脸蛋洁白似雪，是那过目不忘的姿色。
这不正是那日在柳烟楼的陆公子。
两人相互一视都没言语，待那伙计退下，陆染进了屋，房门敞开，她寻了一处空位坐下：“我夫君是宋秉谦最不待见的长子宋池，想翻身必须得压倒宋秉谦。”她直接了当。
“宋秉谦的续弦朱秀海是侯府出身，但如今族上已没人在官场，朱秀海膝下有三儿一女，长子朱自成体弱多病，鲜少出户，次子朱自立是京都人称最年少的举人，三子宋自才一直寄养于外祖父家中。”
“宋秉谦每日申时末会从顺天府回宋府，途径的位置我已替你标好。”
陆染把手中汇制图纸的丝帕递给了白莺：“你要做的是让宋秉谦纳你为妾，进入宋府后与我并肩作战。”
白莺把图纸收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如何知道我与他的关系？”
当年她进城遇到寻死的宋秉谦，被他说动后把父亲治病的药费给了他作为进京赶考的盘缠，宋秉谦除了给她留了一个破旧的铜镜作为定情信物，便没有任何东西了。
知道这事的除了她，也只有村里几个比较亲的家人。
她万般好奇陆染会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