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染收回搭在他书卷的手帕,顺手便将他的书卷合了起来。
陆染本不在意他看的什么,但好奇心驱使,便是多瞧了几眼,那不是书,也不是什么诗集史册,倒像是宋池登记东西的一本簿子。
宋池怕陆染追问,顺手将簿子收起,转开了话题:“那周正权已经回京都,这几日在离鸢居当差。”
陆染心想着,这事他倒是点击着挺清楚的嘛。
罢了,此刻也不是与他算这些小账的时候:“公务固然重要,可身体才是本钱,都咳成那样了,难道连看病的银子都没有。”
数落着,央红已经熬好了驱寒姜糖进来。
陆染接过来,给吹凉,放到宋池案桌前:“我不是大夫,也不知道你哪不舒服,这姜糖刚熬的,你看着需要就喝,不需要就倒了。”
语气冷冷的,像在交代个陌路人,站起来便出去了。
宋池睨着她的背影,也不知该说什么,她似乎越来越爱生气,而他也好似越来越在意她的情绪了。
身子缓缓靠回椅背上,宋池陷入了沉思。
事情说不清楚,两人的就这般不冷不热地处着。
次日,陆染还想着找个时间去跟秦玉雪说周正权回京都的事情,没想到她消息比自己灵通,竟是先找上门来了。
“妹妹,我们去玩吧,难得我父亲要出趟远门,家里倒是没人能管住我了。”
对于去玩,陆染可没多大兴趣,在秦玉雪来说,所谓的玩,就是上街上这逛逛,那瞧瞧,买买吃吃,看看热闹,这对于十四岁的陆染来说,也确实是无趣了。
“要是上街凑热闹我看就算了,这天气估摸要把人都晒话了。”
秦玉雪眯了眯眼朝日头升起的方向看了看,今儿的日头也的确够毒辣的。
“那不如我们上山采果子,下河抓鱼去。”秦玉雪提议,她故意的,为的就是想把周正权带上。
采果子,下河抓鱼,那不正是陆染以前在翟甫村干的事情,多少还真是有些怀念呢,想着近些日子也是烦心事不断的,出去走走也好。
“你可想好上哪去了?马车可都准备好了?”突然登门邀她出去玩,总觉得有预谋。
“你别操心了,跟我走就是了。”
陆染还真的就跟她出了宋府,还以为秦玉雪会去哪,没想到,走着,走着就到离鸢居来了。
“你在车上候着,我叫个人就来。”
陆染撩开隔帘喊她,人早就没影子了。
“不会是叫江元九吧?”那不是等于把她往火坑推?宋池若是知道,这事又得没完没了。
秦玉雪早就打听好了这个时辰江元九不在,所以直接找周正权去了:“喂,就是你,赶车带我们去个地方。”
周正权认得秦玉雪,见着面就想躲,却被秦玉雪拽着不放:“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呢,只是让你带我们去个地方。”
周正权不愿意,拼命摇头。
秦玉雪早就想好了要挟他的法子。
“你若是不去,我便把那日我在通州府宋家老宅照顾你的事情昭告天下,我还说你在屋里轻薄我,对我毛手毛脚的。”
“这事若是传到我父亲那,你猜他会怎么做,还有宋公子跟江公子若是知道你是‘这般’的为人,会如何看待你。”
周正权那是农村里头土生土长的孩子,逃饥荒被江元九救下的,跟在江元九身边有些年头了。
他也很清楚秦玉雪的身份,听她这话人都乱了分寸,他颤着嗓音问道:“小姐,想,想让我赶车去哪?”
“就到北坡山那一带。”听说那河里有鱼,还有人在那放风筝。
“小姐,这山上蚊虫多,河里头那吸血的虫子这么长,你真确定要去吗?”
秦玉雪为的就是把他骗着去,此刻什么东西都吓唬不了她:“我让你去,自然是了解清楚了的。”
“可我茶楼那有事情要忙,少东家一整日见不到我,会要问起的。”他还想要做最后的抵抗。
“你身上不是伤没痊愈,若是问起,你边说身体不适,这不就结了。”
秦玉雪倒是什么理由都想好了,今儿是铁了心要跟陆染出去玩一玩了,若是秦育番回来,她哪还有机会,得好好抓紧这几天才是。
周正权是彻底没辙子了:“那说好了,这事情一定要保密,若是被少东家知道了,我免不了一顿责罚。”
秦玉雪看他是答应了,笑着连连点头:“放心好了了。”
周正权无奈地晃着脑袋,只能跟着上了马车。
陆染还以为来的是江元九呢,一看是个陌生的男子,有些不解,这明明就是茶楼里的伙计啊。
疑惑的视线看着秦玉雪,她满脸红晕。
难道这男的就是那周正权?
秦玉雪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陆染便也就不问了。
马车秦兴,陆染看着窗外,总想起小时候躺在农用板车上,车上铺满了稻草,她就躺在稻草堆上,嘴里叼着根稻草,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里头惬意无比。
那时候年纪还小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挂记,想玩就玩,想吃就吃,不开心就哭。
多么美好的年华,可惜岁月从来不会往回走。
马车车出了县城,迎着盘山路而上,又沿顺着山坡而下。
周正权赶车小心翼翼,就怕车上那俩小姐能颠簸出个什么事来,那他责任可大了。
车子渐行渐深,山里头的风都凉快了起来,深山荒野里,处处的鸟语花香,偶尔还有走兽穿过野草的声音。
秦玉雪胆子倒算大,一路在与陆染聊着。
陆染便说,她小时候跟陆堇封在翟甫村用弹弓打鸟的事情。
“下次带个弹弓过来,我用弹弓打东西可准了,下次做一个给你,好玩还能防身。”
秦玉雪没想到陆染还有这么多有趣的经验,一脸的惊奇不已。
可她又想着,若是她母亲知道她一个姑娘家玩弹弓,估计也要板着脸骂她了。
耳边隐约听着流水的声音,周正权才是勒着马车停了下来:“我们就在这下车吧,从这下去有条河,水不深,河边可以放马,我们打野鸡去。”
“好啊,打野鸡,烤着肯定贼香,我还带着火折子跟盐块了呢。”
秦玉雪车上蹦了下来,她这些都是偷偷问了其他人知道要用上,所以都带着了。
她梦寐以求的围着火堆吃烤肉的场景也终于要实现了。
周正权想着这俩姑娘是动真格的,他还只是想带她们放放马,玩玩水就回去了呢。
领着她们穿过丛林,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起来,放眼望去,一条小河正缓缓流过,河边两处都是及脚踝的绿草,靠河岸的位置倒是长了不少的芦苇。
周正权把马安置后,交代她们拾柴生火,自己捡了个棒子,就要钻芦苇丛去了。
秦玉雪要跟着去,被他拦住了:“我去看看这有没有野鸡,野鸡这玩意要靠追,追的它四处逃窜,跑累后就顾头不顾腚的,随便你抓,你跟着我,追不上,就跟刘小姐在这待着,不要乱跑。”
周正权交代了几句,转身就消失在了芦苇丛里。
陆染跟秦玉雪生了火堆,等了一会也瞧见周正权回来,两人便挽着裤腿下河摸鱼抓虾去了。
刚开始两人都找不到路子,眼看着河虾就在脚下来回穿梭,小手愣是没捞着。
秦玉雪最耐不住性子了,不知打哪捡来了个烂粪箕,往草丛里一捞,拎上来便是小鱼小虾在上头蹦跶着。
两人是高兴坏了,用野草把鱼虾一条条地串起来,沿着河岸一路下去,竟然也捞了好几串的鱼虾。
秦玉雪一会就没了兴致了,粪箕一丢,就要去烤鱼虾了。
陆染也觉得晒的脑壳有些发烫,赶忙跑树影下躲着,远远地看着秦玉雪在火堆前摆弄着。
心里头却盼着这周正权怎么是还没回来,这马儿都已经吃饱了,开始翻草了。
陆染在前边烤好了一串河虾,红通通的,看着很是诱人,招手把陆染叫过来:“姐姐,你快来,虾烤好了。”
秦玉雪挽着裙摆走过来,刚刚蹲下,陆染就捻了只河虾送她嘴里:“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反正她是觉得新鲜,所以味道如何都不在意。
秦玉雪觉着有些腥了,皱着眉头,愣是吃下去了。
周正权拎着四只杀好的野鸡回来,看到她们竟然已经开始烤河虾吃了:“两位小姐,你们可是下河了?”幸好是没什么事,他就知道这俩姑奶奶不会这么乖乖听话。
秦玉雪瞧着周正权手里几只杀好的野鸡,眼睛都直了:“妹妹,你说你与你哥哥用弹弓打的鸟可是这种。”
陆染摇摇头,又点点头,只是看着周正权往野鸡上抹了一圈盐,又用叶子裹好,再包了一层了泥,最后丢到火力少,她只好奇这样能好吃吗?
野鸡烤的有些功夫,周正权又上山给她们摘了野果子,酸酸甜甜的,也叫不出什么名字。
吃吃玩玩,两人也累了,回去的路上,马车一路颠簸,陆染跟秦玉雪就这样我在软榻那睡着,一路睡到了城里头。
本想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马车在离鸢居停稳,就在大门那碰上楼上下来的宋池。
他高挑的身子倚在门框那,双手环胸地打量着一前一后从马车上下来的陆染跟秦玉雪。
多少有些心虚,陆染不敢与他打招呼,默默地退了几步想躲在秦玉雪身后去。
宋池就这般看着她那些小动作,缓缓地立起了身子,眼眸眯了眯,从头到脚地打量着陆染:“哪去了?”
“我跟秦小姐街上走走罢了,能去哪?”
“街上走走?你发髻上沾着这些小碎花一看就是在树丛下钻过,嘴角油腻,还沾着焦黑的屑沫是吃了什么烧烤的东西,脚底还站着黄泥,哪条街是黄泥巴路?”
陆染心里暗忖,这洞察力,前世没在顺天府当差也真是亏了。
不能把周正权拖下水,她只能瞎解释着:“头上的花跟脚下的泥都是河边沾着的,嘴上的东西回来的路上吃的。”
“哦。”宋池淡淡应了一声,猜不出此刻想的什么,只见他缓步朝陆染走近,修长的手臂饶过她的肩头,一根半截的稻草举在陆染跟前:“那你跟我说说,这根稻草怎么回事。”
猛然一转身,望着周正权:“周正权你来说。”
“是我该死!”
周正权二话不说,低头认错。
秦玉雪开口想帮腔,被陆染拽了一下衣袖,话又吞了回去,其实她也没胆子反驳宋池。
宋池看她们都不说话,转身带着周正权进了离鸢居里头。
秦玉雪不大放心,想跟着过去,被陆染拽住了。
“你放心吧,宋池不会拿他如何的,我们再去只会火上浇油。”
反正今儿秦玉雪玩的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