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把油伞拿来时,宋池已经冒雨出了陆府,手中的账簿塞进来时搭乘的轿子里,就着最近的距离赶去离鸢楼。
江元九在楼上,听钱妈妈说宋池来了,奔下楼去发现他已经骑上马匹走远,屋外乌云翻卷,天色瞬间黑了下来,雨中连宋池的影子都看不见。
“下这般大的雨,急忙忙上哪去?”
江元九想跟去,都不知道哪跟。
陆染此时正缩在码头旁的草房躲雨,屋里还有十来个也要渡船的人。
她靠在门边担心地看着这大雨连绵:“怎是突然下这般大的雨。”
琴儿姐姐能不能来不说,这船估计都走不成。
陆染焦急,心都跟着突突直跳,整个人没来由地发慌,总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一般。
挨着稻草坐着的老婆婆看她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伸手递了个蜜枣给她:“小姑娘,等人呢?坐着等吧,别急,会来的,只是下雨,路上耽搁些。”
陆染觉得心窝有些暖,伸手把蜜枣接过来,细声道:“谢谢阿婆。”
老婆婆拉着她的小手,挪了个位置给她坐下。
阴雨天冷,屋外的光线也暗的看不清路。
有人在草房里点起了火堆,互不认识的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
陆染的小脸在跳跃的火光映衬下忽明忽暗。
雨声中夹带而来的似乎是马蹄奔踏而来的声音,越来越近。
陆染不安地探出脑袋,雨林中,有三五匹马朝这奔来,她看不清马上人的面容,潜意识里,只想跑。
她回过头,从另一个出口钻出去,沿着河岸一直往前跑。
左边是大江河,右边是半人高的河堤,凭她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在下雨的天气爬上去。
她只能沿着草滩一直往前跑,脚步深深浅浅,好几次都要跌倒。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很显然就是奔她而来,竟然有人到北塘口来抓她,那说陆堇封的计划一定是被发现了。
想起琴儿姐姐,陆染是又担心,又害怕,脚下踩入一个深坑,整个人重重地冲进草丛中去。
身后已有马蹄声到跟前,她惊恐地回头,幽暗的雨夜中,只看得见马上的人儿墨色披风在雨里翻飞。
陆染惊恐地爬起,想再逃,马上的人儿手臂往前一捞,兜着她纤细的腰肢抱上了马背。
她小小的身躯被纳入宽厚的怀里,遮去了打在她身上冰冷的雨点。
陆染惊魂未定,鼻尖所闻到的是那抹熟悉的沉香味。
是宋池,是他。
那瞬间就好似跌落万丈悬崖时被人拉住一般,陆染紧紧揪着宋池的衣袖嚎啕大哭起来。
宋池由着她哭着,一直到马匹停在离鸢楼的后院。
雨势小了一些,宋池从马上跃下,伸手去接她下来,她还在哭,吸着鼻子抽噎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哭的嗓子都哑了。
宋池看她全身湿透了,身上有泥巴,有草叶,狼狈的好似从河里捞上来一般。
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她裹着,攥着她的小手带内院去。
钱妈妈听着动静过来,瞧着这两人湿成这般,赶紧招呼下边的人打水洗漱。
今儿雨来的突然,离鸢楼里没客人,倒是格外安静,姑娘们各自凑着在屋里打牌。
宋池把陆染带去他以往入住的雅间:“你今晚先在这睡一宿。”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打算把她带回宋府。
拿了身自己换洗的衣服准备出去。
陆染追着不放:“你还没回答我,如何知道我在北塘口,我琴儿姐姐是不是出事了?”提起姐姐,沙哑的嗓音又带着哭腔。
宋池回过头看她惨白的小脸,冷声道:“你此刻是关心别人的时候吗?”多余的话他没说,带上门出去了。
陆染盯着门板,恍然才意识道,她自己都如此了,拿什么去担心琴儿姐姐,靠一颗心吗?
都怪她太冲动了,自己还不够强大就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她咬着牙,不再去追问,也不再去想。
离鸢楼的杂工打了热水上来,陆染在这没换洗的衣服,钱妈妈便跟姑娘们要了一套。
宋池这会在江元九的屋里。
“你刚刚匆匆忙忙的是去找陆染了?她上哪去了,怎么会弄的这么狼狈?”
宋池不也想知道陆染为何突然到北塘口去。
“那个吴德门,不是挺想巴结你的,你去见见她,让他保住陆琴。”
他摸过吴德门的底,对陆琴有意思,而且柳玉姚听他的,若是吴德门出面,柳玉姚不会太难为陆琴。
江元九不大愿意:“这大雨天的,犯得着…”
话没说完,被宋池眼神一冷,只得道:“是是是,我这就去,不过你别占我屋,洗漱好该上哪去上哪去,婉儿今夜要上来陪我下棋。”
宋池要么回宋府,要么去他屋跟陆染睡一起。
陆染洗漱后,用布斤裹着一头湿发,蹲在浴间洗衣裳,一边洗,眼泪一边掉。
听着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她衣袖拭泪,回过头是宋池,勉强挤出笑意。
宋池不喜欢她哭的,每次她哭,他的眉头就紧紧蹙着。
“大人换下的衣裳呢,给我一并洗了吧。”
她认命了,以后一定心甘情愿地当宋池的使唤丫鬟。
宋池不说话,眼眸眯着,脸色有些怪异。
陆染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才发现她这一身衣裳实在是太…
她赶忙转过身去,把领口往上拉些许。
这衣服是钱妈妈找来的,离鸢楼的姑娘个个都这般穿,钱妈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还是找了套最新的。
陆染如何整理,领口还是往下滑,她干脆腾出一只手抓着,回过神宋池已经在圆桌落座。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陆染嘴巴紧紧闭着,然后摇头。
“为什么去的北塘口?”说好的去探望你姐姐,犯得着去北塘口?
北塘口是水路,上了船就是离开京都。
陆染脑袋渐渐垂下去,也知道瞒不住:“我,我跟二哥约好了在北塘口等他,他会把琴儿姐姐跟月妈妈带去跟我汇合,打算,带她们以后去水陵府生活。”
说罢没听到宋池开腔,抬起头,他已站起身,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