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陆染有些担心王梦湘触景伤情,便又交代车夫先去了周青杭的茶楼,将王梦湘安置好。
陆染徒步回的驿站,尚未进院子,便是听的歌声悠扬而来。
过往路人不少纷纷停下驻足聆听。
陆染认得那是白莺的歌声,悠扬中伴着凄美,在这漫天黄沙的北阳关别有一番悲戚。
驿站内未见贾大爷,也未见甄大娘,唯有白莺绕着衣袖引喉高唱。
舞袖回身,却已见面容两行清泪。
“白姐姐…”陆染喊的一声姐姐,她深知白莺有多厌恶自己这个宋秉谦小妾的身份。
突然如此反常的举动,陆染隐隐感觉白莺似乎察觉了什么。
白莺衣袖揩泪,笑着朝陆染过来:“明明是个大好的日子,竟不知为何有些想落泪。”
“白姐姐所指的大好日子是?”
白莺巧巧笑着,媚眼含着光亮:“那些该死的人都得死,如何不是大好日子?”
果然,白莺都不知道。
连白莺都知道的事,为何她却还没蒙在鼓里,她就这般不值得宋池信任?
“白姐姐都知道了什么?”
“林苑竹朝我肚子泼药汤前宋池见过我,他让我故意激恼林苑竹,好让她对我下手,这般来宋自立便可名正言顺地休妻。”
陆染也曾怀疑过林苑竹被休与宋池有干系,他的这目的很明显,为的就是让周成庆与宋秉谦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若是周成庆被定为谋反,宋秉谦作为同党定也是株连九族之罪,宋池如何脱身?”
白莺听罢陆染的问话,倍感差异:“你竟然不知道?”
陆染真不知情,她只知道宋池似乎对宋秉谦夫妇有恨意,可真不理解他这同归于尽的做法。
白莺也没要与陆染说明的打算:“待宋秉谦被捕,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我该走了。”
心虽早死,身依然得继续活着,她连死去面见爹爹的勇气都没有,唯有一生煎熬,孤独终老。
陆染喊着她:“白姐姐,你尚未跟我说明缘由呢。”
白莺没再应声,继续往前走,身影消失逐渐消失陆染在视线中,风一吹,眼前瞬间就空荡荡的,倒有种曲终人散的悲凉。
驿站外,宋池清冷的嗓音悠悠传来:“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是更好?”他踱步而来,手中的折扇带起的清风拂动着额际丝缕的发丝。
明明是那翩翩贵公子的模样,眼眸却凌然着摄人的眸光。
陆染看着他,看他走的越来越近,最后将她逼在厢房的门扇旁。
他靠的这般近,周身萦绕着森森冷意:“你想知道什么?”
伸出的扇面抵着她下颌,轻轻抬起,陆染看着他,眼眸缀着不屈和恼怒:“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
“在翟甫村发现江木森也戴着类似的手链时。”他轻声回答,毫无隐瞒。
“所以打造什么银质护套,说什么保护木坠子是假,不希望被别人发现才是真,对吗?”
陆染笑着,嘴角凝着暗讽的笑意,他是政客,能有多会算计,她又哪能是他对手呢。
宋池看她恼着,笑着,便又想起那日吻她的冲动。
“那你呢,想我死又是为何?”
陆染不回答,仰着脸先质问:“所以你有意无意把我留在身边,为的就是能与于修作交换对吗?”
前世也是如此吧,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可她真的想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拿我能换到什么呢?嗯?”
宋池凝视着她眼眸里的不解和悲楚,心紧紧地绷着,像是被人用利刃刺中了胸口。
喉结轻微滚动,他开口道:“北阳关铁砂矿井图。”
倘若他的官场之路被切断,那是他最后掰倒宋秉谦的筹码,不过现在不需要了,宋秉谦快死了。
听着他亲口回答出来的刹那,陆染的心瞬间就空了,迎着宋池的迫视,她笑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世,我又岂会留你活路,你与于修又是挚友,我杀不死他,便是杀了你解恨。”
陆染吼着,粉润的唇瓣不停发抖,她想挣脱,宋池却又靠近了些逼视着她,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他们之间仅有生与死的关系了吗?
手中的折扇转手塞给陆染:“那你如你所愿。”
陆染紧紧握着扇柄,脑海里前世今生的画面阵阵重叠。
宋池再次逼近,大手扣着陆染的手腕,将折扇举向自己:“你不是要解恨吗?动手吧。”
陆染的手腕被他的大掌扣的生疼,折扇应声落地,她的身子也顺势瘫软在墙边。
她恨,恨宋池,恨自己。
低下头就朝宋池抓着她的手臂咬去,隔着衣衫用力地咬着,用尽毕生的力气,和所有的恨意,血丝映红月白的绸丝,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宋池却只是垂眸冷冷地望着她,连眉头都未曾皱些许。
她咬累了,咬颌骨酸疼,泪也止不住地流,她松嘴后,坐着哭。
宋池甩甩手臂,面无表情地看她:“既然你杀不死我,那你走吧,此生不要出现我面前。”
冰冷地撂下话语,宋池拂袖离去。
甄大娘与贾大爷在驿站外蹲守,他们是见着陆染背包袱离开,不放心才去康王府给宋池报告。
不曾想宋池回来却见陆染还在驿站,两人想着他们应该是有所误会,所以故意留下空间给他们谈话。
等着这么半柱香的时间,却见宋池出来时面色越发的阴冷,吓的都不敢上前问话。
甄大娘猫着身子先去内院,却见陆染正擦泪起来,话到嘴边都不好怎么开口了。
“夫妻俩过日子吵架难免的,床头吵,床尾和,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陆染抿着嘴角勉强笑着,也没过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便出去了。
她回周青杭的茶坊,准备带上王梦湘一道回京都城,却找寻不到她的影子,最后在柜台的桌子上发现留下的信条。
“嫂子,你不必再寻我了,这辈子能认识你很高兴,有些不便不说,你放心我很好,也愿你安好。”
纸条上还附上首莫名其妙的打油诗。
死别已吞声,而妻彼雒嫔
复卦起潜龙,活千人邓禹
陆染端详着信条,细细揣摩着才发现这是首藏头诗,顺下来便是死而复活。
果然,宋池下了很大一盘棋,不过那已经与她无关了。
陆染将信件撕碎,拿起包袱,上了路边的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