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的，仓库里有几块好板子呢，就是做担架有些沉重了。”褚大爷对司马措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随意，以后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都要仰仗人家，想不随意都难。

“没事，杨大哥，你叫上人跟大爷一起去看看，挑一块合适的。”

“是，少爷。”杨树林领命跟着褚大爷一前一后往外走。

褚不焕望着父亲有些蹒跚的脚步心里头不是滋味，那几块板子是几年前父亲为他和娘准备打棺材的好木头，为了儿子现在连棺材本都要扔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钱给他们做两副好的棺木。

“儿呀，这孩子让我收拾东西，咱这是要去哪儿呀？”褚大娘用一个木头托盘端着一大海碗的面汤满面困惑地走进来。

“娘，我怕官府的人真找来，咱们跟范兄弟一起到依龙屯躲躲，你把面汤先放下，稍微凉点我再喝，别的不用带，就把咱家人穿得衣服带上就行。”

“哎，那你再躺一会儿，娘先拾掇一下儿。”把托盘放在炕上，褚大娘准备收拾东西，突然想到儿子唯一的一身棉衣棉裤都已经被剪了，这么冷的天没有厚衣服出门还不得冻死，转过身看了儿子一眼，犯起了难来。

“大娘，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司马措眼睛尖观面向就知道老太太必是有什么难处，而不是因为舍不得离开而纠结。

“实不相瞒，焕儿他就那一身棉衣，刚才又被剪坏了，现在要出门他就没有厚衣服穿了，再冻出来一个好歹可怎么办呢？”褚大娘因为出生于富贵人家，也是做过十来年的小姐的人，本是十分在意脸面的事情，可到现在事关儿子的性命，她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司马措问，就全都说了出来。

“大娘，咱们村子里可有人家有马车？我看咱们还是买一辆马车让大哥躺在里面走吧，要不然我也怕把他冻坏了。”司马措经褚大娘这么一说也突然想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问题，来的时候他们身无重物都累成了那副样子，现在要是再抬上一副至少也有一百四五十斤的身体，怕是谁也受不住。还有褚家二老，别说走夜路了，白天都估计够呛能走多远，到时候真走不动了他也不能把人家丢下呀。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得问你大爷，你等等，我去招呼他回来。”听司马措说要买马车，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买到，褚大娘的心里都是高兴的，急匆匆就往门外走。

“范老弟，去依龙屯能走车吗？我记得那条路都是挺窄的山路啊。”褚不焕躺在床上把自己娘和司马措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我正想问大哥呢，离这里最近的镇子有多远，我们今晚既然回不了依龙屯那不如就换个地方待一待，明天白天再找一条能走车的路回去。”

“有两个地方，近一点的叫水明镇，远一些的是安义镇，从这过去都能走车，但是绕过安义镇有一条宽道可以去你们依龙屯，水明镇就不行了。两个镇子都有旅社，我以前跟我爹去过几次，路熟着呢。”

这个褚不焕真是一个值得自己花力气的人，膀大腰圆身材健硕不说还不是一个空有一身皮囊的莽夫，自己只是说要换一个地方，他就能把回去的路、旅社等事情考虑的清清楚楚，这样有勇有谋又有一颗忠孝之心的男儿根本就不可能长期埋没在乡野之间，给他一个机会，多年以后必将会一飞冲天，成就辉煌事业。而就眼下来说，也绝对是一个难得的能与自己共事之人。

“那我们就去安义镇，在那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回依龙屯，首要任务是要先买一辆马车才行，你先休息，我去找褚大爷问问。”还没等司马措出去，褚大爷已经从外面进屋了，身后跟着不停地催促他的褚大娘，就一出去又进来的功夫两个人头上已经落下了雪花，浑身上下也带着一阵扑人的寒气。

“那个、范少爷，这个屯里没有马，马又贵又不能耕地普通人家是不会买的，不过有牛，还有好几头呢。”褚大爷刚才听杨树林等人叫司马措少爷，在外面待了一阵觉得自己一直叫人家小措有些僭越了，也就学着别人叫起了少爷，只不过在前面缀上一个范字。

耐心地等褚大爷把话说完，司马措走上前替老头拂去肩膀上的雪，语气尽量温和地说道：“大爷，您不用跟他们学，就像之前一样叫我小措吧，我比褚大哥年纪小一些，也是没有爹娘的孩子了，您二老以后就放心跟着我们哥俩，好吃好吃的供着您们，让你们安享晚年。”

司马措这一番话说的是五分真五分假，五分假，是为了笼络褚不焕，真正有本事人往往都是心志坚定，绝对不是轻易就能被一斗米几两金收买的，而孝顺是褚不焕的软肋，投其所好是最便捷的方法。五分真，却是因为他从褚家二老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父母亲的影子。

虽说他们在身份上有着天壤之别，可是作为父母对儿女的那颗心都是一样的。父亲生前虽然对他们兄弟姐妹很严厉，可是严格要求下面却是浓浓化不开疼爱，只是作为一个统领三军的将军来说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不是很容易。司马措到现在都还会在夜里想起父亲最后一次离开将军府前往边关时看他们的眼神，不舍、期许，虽然不言不语却叫人难忘记。

而自己美丽温柔优雅的母亲，在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后，虽然心已经是千疮百孔流血不止，可表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为了让两个小儿女活下去，一路忍饥挨饿强忍病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微笑地告诉他们要好好活下去，爱惜自己，不要只想着报仇的事情，他们能好好地活着就是父母最欣慰的事情了。

司马措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没法分辨话里的真假了，耳边是父亲扬鞭催马，高亢雄浑的声音；眼前是端庄大方的母亲临终之前虚弱但温暖的笑容。一行热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眼睛里流下来，滚到腮边才猛然惊觉自己失态了，这还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自己第一次落泪呢，司马措看向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褚家二老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