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肖华,苏筱晚又坐到了桌前,她翻开小肖说什么也不肯带走的书,发现前面很多页都有他特意用铅笔划下的重点,一些英文还在词边写了解释,因为不太熟悉彩图上文物的铭文和纹路,又在图旁做了注释,只可惜这书借去的时间太短,他最终也没能看多少。
苏筱晚轻轻合上书页,忍不住一声叹息。
下午后半段的时光是完全宁静的,小雯和蒋宇一起去了镇上,算放了半天假,队里的人基本都在工作面上,苏筱晚把这段时间完成的图纸和统计表都拿了出来,边看边详细地写起了总结,开始还不紧不慢,后来就开始奋笔疾书了,差不多用了两三个小时才终于完成。
当落笔写下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苏筱晚觉得好像一副铅一般沉重的担子落了地,整个人变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从不午睡,精力一直很好的她此时困倦得像是支撑不下去了似的,只想立刻合衣倒下。
幸好院子里这时没有人,十分安静,苏筱晚便心无杂念地沉沉睡了过去,直到梦里觉得口渴得厉害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醒了?”
苏筱晚在枕上一看,是沈魏风正坐在床边。
“小雯呢?回来了吗?”苏筱晚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可扭头一看墙上的钟,发现已经七点多了,知道晚总结会要开始了,就急着想起身,可手臂上一时没有力气,竟然没能支撑起身子,还是沈魏风俯身扶了一把,她才完全坐了起来。
“她还没回来呢。我来时大门没锁,你的房间门也是敞着的,我那天不是告诉你,现在村子里不太平,要注意安全吗?”沈魏风说着从桌上拿过水杯来,递给苏筱晚,语气里不免有些责备和担忧。
“房门是敞着的?我下午写完总结就睡了,完全不记得了。”说着,苏筱晚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地,几乎是一口气把水喝了个干净。
按理说喝水不是苏筱晚的强项,她平日里都是想起来才去喝一口,没人催可能一天也不碰一下杯子,她曾自嘲自己是撒哈拉里的骆驼,只有沈魏风在她这里时,才会被催着左一口右一口地喝一些,像现在这样一口气一整杯的情景沈魏风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口渴得这么厉害?再给你倒一杯吧。”说着沈魏风去拿暖瓶,发现瓶里空了,然后起身要去打水,苏筱晚赶忙拦住。
“你别去了,小雯回来会去打的,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开会了?”
沈魏风看了眼表,摇摇头:“不急,你先吃饭。”
苏筱晚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的两只饭盒,应该是沈魏风知道小雯出去不在,特意给她打来的。
这天晚饭仍是和平时一样,一份稀薄的米粥和两个日常的素菜,厨子是队里在这村里先找的,做饭都是西北的习惯,口味不算重,但油多,即便是普普通通的素菜,有时因为想节省买的油,就拿炼的猪油炒菜。
猪油的味道苏筱晚一直不是太能忍受,现在简直避之不及,今天的晚饭又是如此,苏筱晚是一点胃口也没有,怎奈沈魏风就坐在身边,就只好勉强喝了点粥,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我刚醒,没胃口,等开完会回来饿了再吃吧。”苏筱晚知道自己吃饭喝水睡觉处处都是破绽,刻意描补也不是办法,只能找理由尽量搪塞,不管沈魏风愿不愿意相信,她现在已经是多一口都不能下咽了。
沈魏风也知道苏筱晚的饭量很普通,平时连小雯也赶不上,别人正常的一碗饭,她能吃下一半已经算好了,可尽管如此她也不是挑食的人,这一年来,不管队里的伙食多差她都能多少吃一些,也从不抱怨,可今晚,她明显是对饭菜有了意见,完全不愿动筷子。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沈魏风现在诸事压身,即便在苏筱晚这里也是有话直说,没有绕弯子的精力。
“那倒不是,我最近胃口不太好,容易……”苏筱晚话说得急了,讲了一半才觉得说多了,赶忙住了口,然后绕开话题:“咱们走吧,老吴他们估计已经在等着了。”
一顿晚饭不是什么大事,沈魏风更介意的是苏筱晚的态度,他感觉得到她欲言又止的隐瞒,却搞不清楚她究竟顾左右而言他些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一根刺,始终存在他的心里不能移除,也不能无视,搅扰得他许多个夜晚无法入睡。
每当他想坐下来和苏筱晚好好谈谈,苏筱晚却总是把话题岔开,然后靠在他身边有气无力地说着生活上的各种琐事,什么小松鼠长胖了,笼子变小了,写东西的笔天一冷越来越难用了,稿纸和画纸不够用了,灯不亮,看不清楚,树叶都掉光了,夜里的风声很紧,诸如此类,有时他甚至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他觉得苏筱晚奇奇怪怪的话题越来越多了,而他怀里的小晚也益发瘦了下去,原来不过是看着裤管空荡了些,现在搂在怀里的她连手臂上也没了过去的圆润,有几次说着说着声音都不对了,他低头去看,苏筱晚的眼里竟然噙着泪,可刚刚她明明在说着天冷了,想换一块看着明亮温暖的窗帘。
当然了,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这天晚上的会还是正常,前半段是队里的琐事,大家一起说了说工作面上的问题,讲完了,人散去了大半,沈魏风特意留下了老吴和宋轶,蒋宇都没留,只为说专业上的事情。
苏筱晚下午赶出来的报告在老吴和宋轶那里,两人凑在一处看着,沈魏风傍晚在苏筱晚房间里已经看过了,等着对面这两人看完好听分析。
“陶器目前只有这些?要不要送一些回去让所里做一下成分分析?再说到现在都没有出土陶轮,制作方法也不好确定,单从陶器的器型上划定年代会不会有些冒险?”老吴扶了扶眼睛,说出了自己看法,这次他还算平和,不那么咄咄逼人。
“现在有七个方里出土的都是彩陶,这一点应该很说明问题,而且上面的纹路以鸟纹居多,同时至今没有铁器的发现,应该也可以把分期定在史前了吧。”苏筱晚底气很足,声弱却很坚持自己的看法。
“还是联系一下地质所那边吧,送一部分样本回去,做一下碳十四,这样就没有疑问了。”宋轶干地质的出身,更相信仪器的精确性。
“主要是时间问题,派人带样本回去自然是最妥当的,可是来回时间等不起,如果寄出去又不能保证安全,所以咱们先初步确定一下,我是支持苏副队长的结论的,尽管目前无法做样本分析,可这条思路应该能走得通。”
宋轶一听这话就不吭声了,老吴也拧着眉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