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雨镇医院一楼急诊室外此时亮着几根昏暗不明的白色灯管,走廊里破旧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身材高大,衣衫有些不整,头发乱糟糟的,一脸胡茬,一双眼睛郁闷而不耐地望着对面急诊室门口悬着的布帘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带了汪辉来医院包扎伤口的蒋宇。
他们这天来得幸好不算晚,刚好堵住了要下班回家的全科大夫,人家看了看伤口,顿时露出一脸愁闷的表情。
倒不是因为伤得严重,实际伤口很浅,并无大碍,但缝还是得缝,麻烦的是口子不短,缝起来需要时间,再加上伤口又是埋在头发丛里的,弄起来自然有点费事费时。
汪辉绝望地听着大夫的话,一只手捂着还在冒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恨不得砸烂大夫的办公桌。
当然,他跟医院无仇,他其实想揍的是沈魏风,只可惜离得太远,不过经过今天这么一回,他也意识到自己着实不是沈的对手,他赶不上沈魏风的决绝,没想到他能下这样的狠手,心里着实愤懑,可愤懑又有什么用?也就是愤懑罢了,打回去基本是没有可能的,也没有任何好处。
但任谁也无法想到的是,长相干净的汪辉其实一直在心里暗暗以自己的颜值为资本,觉得他未来若还有翻盘的机会,他这张小白脸是一定能派上大用场的。可现在医生要在他的头皮上缝针,他知道大概率缝过的破口处是再长不出一根头发了,而这伤口不偏不斜恰在他头顶左侧。可以想见,以后遇见个嘴有点欠的,大概要嘲笑他是个头顶发量稀少的“地中海”了。
这绝望来得特别突然,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还那么年轻,这种间接地破相所造成的后果让他根本无法通过自责获得内心的平衡,在这震惊、痛苦和愤恨之余汪辉不禁心生恶念。
不过,他的恶念在他肚子里默默地发酵着,陪他一起来的蒋宇是根本无从得知的,所以他一直熬着时间在急诊室门口干等。
而事实上,这个时候汪辉早就缝完了伤口,从两间连着的病室的另一道门溜了出去,独自一人先行离开了医院。
冯村他今晚会回去,但回去之前他得去见个人。
他下定决心要做点儿什么来毁掉沈魏风,哪怕是让他失去一些难以割舍的东西,也不能让这姓沈的事业有成还最终抱得美人归。
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汪辉这样的人从来都不是一口气跌到底的,就像物体的抛物线,总要有个过程,只不过现在恰好到了抛物线的尾部,虽然就要到底,可还没到,对于汪辉来说,这个时候哪能认输!总要再作一作,就算最后真落了地,好歹也有那么一声响。
这个时候天早已黑透,从医院侧门溜出来的汪辉直接往西,快步朝未平街走去。
他和吴霜竹的交易原来都是在冯村,他从没到镇子上见过她,不过他知道吴霜竹和苏筱晚的关系,也知道吴霜竹在离雨镇有这么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苏筱晚就独自来过几次。
当然,他也见过夏秋杨,风闻过夏秋杨和苏筱晚之间的暧昧关系,吴霜竹曾用美国式的调侃用一句话概括了他俩的关系,但这没问题,他汪辉是谁了,大学总不能白读,这点子言外之意他还是可以拿捏得住的。
镇上的住户以前很稀少,特别是十年期间就一条短街,现在过去了快二十年,已经发展了起来,但因为此地位于西北,经济不发达,所以人口始终较少,即便是镇上也就那么四五条长街,街上的居民也不多,平房院子一家挨着一家,一般住不满,晚上走在这里可以看到许多户人家都是黑的,没有灯。
汪辉独自在未平街上走着,虽说借着惨淡的路灯还能辨识一下大门,可时间过去的有点久了,他已经忘记了那户院子大门的细节,直到他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三菱越野车,才基本锁定了是那扇暗红色掉漆很严重的铁门。
今晚他要让吴霜竹抬抬价钱,老吴的事再加上他头上现在一圈圈的纱布就是最好的筹码。
不过,抬价并不是全部目的,单为了要钱不值当大晚上甩掉蒋宇跑出来,搞不好回队里要再惹一场数落和盘问,汪辉还有别的打算,但这些要看运气。
大门被“嘭嘭嘭”地拍响,里面一直没有动静,汪辉不相信吴霜竹会在如今这么关键的时候不在离雨镇驻守,就扒在门缝儿上努力朝里看。
他发现院子里有一间屋子是亮着灯的,但是有人影在门口晃荡,却不走过来开门。
难道找错了地方?
汪辉站远了些,往两边又看了看,确认自己完全没有认错,就又过来要砸门。
可手刚抬起来,没等落下来,门这次自己开了,门里面站着一个小个子的中国男人。
这人长得和离雨镇本地村子里的农民无异,一双老鼠眼,半耷拉着眼皮,脑门和脸上有许多结了疤的小伤口,鼻子细看有点歪,脑袋顶上发量稀少,看那满脸的褶子就知道年纪不小了,身上一件黑色破棉袄,袖口已经烂了,里面的白棉花争先恐后地从缝里探出“脑袋”来,身上有股隐隐的馊味,裤脚上有泥,脚上一双发黄的解放鞋,嘴里叼了颗烟,没点,耳朵里也夹了一颗,手里拎着个东西,天黑看不清楚,斜着眼睛板张脸冷冷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汪辉。
“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