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银村西口的那片位置收尾并不费时,因为试掘深度很浅,回填的速度也快,老张和姜伟两个人前后也就半个小时,全部弄完还没到中午,最后和这个县文物办公室的负责人交代了几句如何做好后期保护工作之后,沈魏风他们就马不停蹄再度启程,前往下一个落脚点。
这个落脚点是这次考察计划中的一部分,也是苏长庸提供的他兄弟手绘地图中的一个位置,算是整幅地图由东往西的第二站,夏银村是第一站。
因为从这个点开始要一路往西走,实际上他们一行四人开始距离冯村所在的离雨镇愈发遥远了,而且条件更加艰苦,之后的数日都没找到公用电话,和队里的联系断了好几天。
幸好,冯村这边的工作进度差强人意,每天的发掘成果都还说得过去,宋轶稳稳当当从无失误,带队带得是无风无浪,蒋宇虽然急于一时跟沈魏风联系不畅,但好在老吴眼看恢复得差不多了,正在准备过几日返队工作,这实实在在给蒋宇吃了一粒定心丸。
而他们四人西行的这条线不仅所到之处皆是条件很差的县和村,就连昌运县那边那种稍有规模的县道都几乎难寻,所过之处多坑坑洼洼的烂路,非常影响车速,好多次都已经入夜了才勉强到达休息的地方。
这天,眼见天色又是渐晚,可车子还是在路上颠簸,老张就忍不住了。
“沈队,今晚要不就找个乡镇歇脚吧,我看去县里有点来不及了。”
“看看地图,离得最近的是什么村子?属于哪个县的?”沈魏风精神还在路上,尽力躲避路面上较大的坑,减少对车辆的毁坏,毕竟后面沿途找修车铺可能比登天都难,车也是重中之重,坏了那是寸步难行。
“哎呀,这可费劲,要是行政村还有可能,自然村就得碰了,我对这边也不熟悉。”姜伟虽说是本省人,但这么偏远的位置他也是头一次来。
“那就碰运气吧,我看前面好像有灯了,应该是离住家户不远了吧。不过还别说,这一路苦是真苦,路也是真烂,但真不白跑,你看咱们沿途走过的那三个点,哪个不是收获满满!即便就从现在的成果来看,这个红井东文化的规模已经不小了。我看了地图,这得是多大一片面积,而且我们还在继续往西,涉及面还会更广,要是下面的点还有相关马厂文化的实物出土或者有痕迹,那咱们可就真要重写历史了。”
“老张你一说成果就激动,不过我还挺担心的,前面太顺了,别回来后面的点连续扑空,那可就太糟心了。”姜伟为人很踏实,觉得运气总有退场的一天,靠运气是令人兴奋,但也让人十分不安。
“不会的!”苏筱晚坐在后排,立刻反驳道。
“苏副队长,你这一路怎么总这么有信心?”姜伟怀揣着这份不解好多天了,他扭头看向苏筱晚问道。
“直觉,还有这份手绘地图,我想它得来不易,跟着它的路线找下去,我们不会白费力气。”
苏筱晚话说到这儿,沈魏风忍不住分了神,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
其实这一路苏筱晚的这个态度基本没变过,她像是信奉了宗教似的,对她二伯留下的这份手绘地图坚信不疑,每当老张和姜伟因为一时落空而灰心丧气时,她都是这个看法,然而之后的每个点的情况又都完美地证实她的预感,让老张和姜伟啧啧称奇,可到了下回这两人又忍不住怀疑路线是否正确。
毕竟外出考察有收获是正常的,谁不是有备而来?可一路正确,一点弯路不绕,所到之处皆有收获就不太正常了。老张年龄大了,之前也参加过外出考察,他的疑心尤其要重一些。几天前的夜里,他还单独找过沈魏风说起这个事情,觉得苏筱晚像是以前来过这些地方似的,而且仿佛还留过记号,要不怎么每回具体位置她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不偏不倚,简直可谓手到擒来,跟神枪手似的,从不脱靶。这都已经不能用业务能力强悍来形容了,这应该说是有如神助。
干考古的确实很需要运气,但是运气太多了就不免令人生疑。
当然沈魏风知道其实哪有什么所谓的神助,他们不过是在重走苏长风十年前的那条旧路,甚至有可能也是六十多年前安特生走过的那条老路,只不过这条路上有当年一些苏长风的痕迹,他的女儿对此感觉异常敏锐,帮助了他们的考察工作而已。
但不管依靠谁的前期贡献,沈魏风都不得不承认这一路除了颠簸和艰苦,考察上的顺利简直令人眼花缭乱。且不说别的,单看看这车后面已经被临时收集起来的文物占了将近一半的空间就能略知一二了。而这其中发现的一部分大件其实只拍了照片和绘了图,最后仍被回填了地下,暂不做处理,但即便如此仍是收获颇丰,远超所有人想象。
与这些工作上的成果相反,苏筱晚的情绪却并不高昂,她一路走一路不断发现他父亲走过的痕迹,最近的一次是在一个试掘点将近一米的探坑里发现了一本破烂不堪的笔记本,和一些绳纹碎陶片埋在一起。
沈魏风并不觉得这个笔记本有什么地方可以证明是苏长风的遗物,但苏筱晚翻看了里面的记录后坚持认为这是她父亲遗落的,因为她认为本子虽没有署名,但字迹就是她父亲的。
只是这个本子的记录杂乱异常,不像是一个在学术上训练有素的学者的记录风格,可苏筱晚并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她父亲可能在这一路上遭遇了什么特殊情况,所以才使这记录得如此混乱。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此时的重点还在沿途的考察工作上。
而恰在沈魏风他们这晚在寻找就近的乡镇准备落脚的时候,吴霜竹也驾车紧跟其后,她能和沈魏风的车一直保持着合理的距离而不被发现,她手里先进的卫星导航起了莫大的作用,可惜的是她现在也只有机器用的顺手。
首先这个耳巴子就一路过来显现出越来越不听指挥的架势,那晚在昌运县小旅馆里的糟糕表现本就引得吴霜竹冒火,但好在夏秋杨的动静比耳巴子还让人闹心,暂时就把他的问题遮了过去。可现在耳巴子的动辄想要造反的样子益发明显了起来,这让吴霜竹心里一阵阵不爽。八壹中文網
当然耳巴子令人不快的表现并不只惹恼了吴霜竹,夏秋杨也早看他不顺眼了。
就在前一晚,在临时休息的一户农家,深夜里夏秋杨在和吴霜竹发生了一阵肢体冲突之后,摸了枪出了屋子差点儿要去崩了耳巴子,幸好吴霜竹及时出手阻止,但之后两人就在空旷的院子里爆发一阵激烈的争吵,吓得这户人家牲口棚里的羊群骚动不已。
这么大声音耳巴子住在靠窗的炕上会听不见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怎奈这俩人用英文吵架,他一个土里刨食的盗墓贼如何听得懂其中的乾坤。
不过,听不听得懂具体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耳巴子很清楚这两人争锋的焦点在哪里。
说白了,除了钱就是他。
多余的总令人心烦,这是人性的弱点之一,耳巴子没啥文化,可这种心理他相当清楚。
农户家的木头窗子和土墙之间闪着不小的缝隙,致使有寒风不断涌进屋里来,耳巴子就在窗户边儿上,他的耳朵和鼻子都被冻得通红,但是他一点不觉得冻得难受,因为他心里正寻思着新的主意,这关乎他自己,也关乎这场对抗里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