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益康说是过两天,可他心里的毛病只有他自己知道,毕竟眼看着汪辉就那么硬生生地被丢出考古所,顾所长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到了所里的关键时刻他该护着沈魏风还是照旧。
这刺激对于陆益康来说不可谓不大,所谓兔死狐悲,况且若是沈魏风一咬牙当真辞了部里的工作回了考古所,他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同一个屋檐下共存。
为此陆益康现在比任何人都着急赶快把沈魏风给支走,甚至恨不得把沈魏风家的电话塞给黄楚江,让这个实诚的西北人干脆把他挖走得了。所以找夏瑶谈话这事他都没能等到第二天中午,一大早就把人叫了来。
夏瑶刚毕业来所里没两年,只有进所那年办手续时来过陆益康办公室,她资历浅辈分低又无外出工作的事由,因此轻易不会来多是领导和研究员办公室的这半边楼,所以这天早上她满心惴惴地见了陆益康,却没想到迎接她的是一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热情与笑脸。
带着点胆怯夏瑶听完了陆益康的话没有立刻回复什么,稍微想了想才不急不慢地问了句:“那沈老师打算什么时候走?我房子已经交了半年的租金。”
陆益康端着杯子正准备喝水,听了这话忍不住一乐,差点儿被到了嘴边的水呛到,咳了两声摇头笑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等通知吧。”
这日晚间,沈魏风按时下了班来所里,不过这次谈话不在办公室,而是在所里食堂楼上的一间小餐厅,一进门就发现屋里坐了三个人,除了顾所长和陆益康,另一个面色黑黄满头花白头发的人是第一次见,看到他来很热情地上来握了握手,“求贤若渴”四个字简直就写在这人脸上。
果不其然,一番寒暄后坐下一谈,顾所长便介绍说这就是b市考古研究所所长黄楚江,这次大老远出差来a市只为见一见他沈魏风,想面谈一下明年准备启动的冯村文化遗址的2期发掘。
席间诚意满满,交谈畅快淋漓,不过这些都没能让沈魏风头脑发昏,他知道b市考古研究所除了资金和人力一点核心的东西都没有,黄楚江热情的背后其实是难以掩盖的惴惴不安,因为1期结项报告还未出版,详细情况他们那边知之甚少,他们所未来五年,乃至十年的前途几乎都寄予在他这里,若不是顾所长和陆益康都在,只怕这黄楚江会直接开口让沈魏风去他们b市考古所工作。
“沈研究员,你只管来,我们那边的条件保证不比这边差,办公、住宿我保证都能解决到位,带家属也没问题。然后咱们考古队需要配备的技师和技术员你要多少我就给你配多少,其他的像车辆,宿舍还有跟当地文物办公室的沟通都不用你操心,我们所全权负责……”
“哎,黄所长,你这大包大揽的,要真这么说,我们沈研究员可就归你们管了,我这边寸土寸金本来就办公室资源就紧张。”
….说着顾所长笑起来,黄楚江也满口答应下来,陆益康坐在一边脸上一层遮不住的幸灾乐祸的浅笑,沈魏风却面色平静,不置一词。
“排挤”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是能藏在桌子底下的东西了,去b市考古所工作这事到了越谈越让人无法直视的地步,且不管顾所长是否有借机敲打之意,陆益康的算盘却是打得劈啪作响。
但这些目前在沈魏风看来还不是最不能让人忍受的,最棘手的是他也许这一走将是整年都要在大西北工作,原本计划的半年冯村半年a市的生活模式也变得几乎难以实现。
面对这些即将发生的变化,沈魏风觉得当务之急既不是去厅里递交辞职报告,也不是立刻答应黄楚江去b市考古所工作,而是跟周楚凝把一切谈妥。
结果,神经紧张了一个多月的周楚凝不等沈魏风召唤,自己这天晚上就已经在沈家小楼外的花间小路上等候他多时了。
黄楚江是西北人,在喝酒方面着实厉害,尽管席间他一直说自己肝不好不能多喝,可实际一斤的白酒他解决了足有一多半,沈魏风十分谨慎地喝了两杯,再多就任谁也劝不进去了。
所以当他回家见到周楚凝的时候,虽然身上带着些酒气却头脑十分清醒。
“你今晚去考古所了?”周楚凝来之前打过电话,于雅琴现在对她可谓知无不言。
“这么晚了,怎么不进去等?”
小路往里走也有路灯,狭长的路边还放了张铁艺长椅,沈魏风坐了下来,想借着晚上的冷风让自己再冷静一点。
“顾所长找你什么事?”周楚凝其实已经猜到八九分,可她还是想听沈魏风自己亲口说出来,满心存着侥幸,希望未来不要变成她无法面对的模样。
“和b市考古研究所的所长一起吃了顿饭,说了一下去那边工作的事情。”沈魏风说得平静、直白又直戳周楚凝的心。
果然,只这么一句话,周楚凝就快步走到他跟前,急切地问道:“你同意了?”
“嗯。”沈魏风迎风坐着,还觉得身上热,又抬手去解衣领上的扣子。
这回答过于爽利,让周楚凝一时语噎,想不出拿什么来跟沈魏风理论。
但沈魏风头脑清晰,逻辑清楚,接着补充道:“楚凝,婚礼取消吧,趁我爸现在还没腾出时间来跟你父母见面,一切还来得及,不然我晚一点跟厅里递辞职报告,我担心你爸到时候没个心理准备,再气出病来。”
怕什么来什么,周楚凝这一刻难过得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可她咬了咬牙还是忍住了撒泼的那一套,冷静道:
“那天看过小雯从医院出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现在说这个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沈魏风摇头拒绝。
“你不肯说?好,我来说,不就是因为你要出国吗?而你那时那么着急想出去是为什么难道还要我讲出来?”周楚凝胸口的呼吸是有些急促的,可她宽大的围巾遮住了一切。
沈魏风扭头看向她,皱眉问道:“你听说什么了?”
周楚凝这时沉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面向沈魏风,定定地看向他,然后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紧紧靠在他身边,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柔声道:“魏风,如果我告诉你我不介意你的这点心思呢?你还坚持要取消婚礼吗?”
周楚凝这突如其来的大度和温柔让沈魏风很是茫然,他在一种不期中拼命整理自己的思绪,想了又想很是郑重地告诉周楚凝:“我今天刚见了b市考古所的所长,以后我去那边,一去就几乎是一年,而且一年里没有几天能回来,楚凝,这才是关键,明白吗?”
事到如今,这也算得上是沈魏风的一个杀手锏,周楚凝果然在一瞬间眼泪滑落,但她的两只手却抱住他的胳膊更紧了,在发自内心的悲伤和哽咽中反问道:“在你心里就只有苏筱晚会为你牺牲一切,我难道就不能陪在你身边吗?”
周楚凝的反问让沈魏风无言以答,腔子里的一颗心似是被夜风吹凉了一般,连跳都变得困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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