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看罗枫的眼神就又变了,方才的怜悯仿佛只是错觉,现在嫌弃得无以复加才是正常反应。
这才对嘛,罗枫这种人怎么配得到同情呢?!
罗与欣伸手摸摸大白的头,大白温顺地蹭蹭她的手,大眼睛里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大白,辛苦你了,今天你要带我们出去玩哦。”罗与欣凑近大白的耳朵,轻声朝它说着。
大白通人性,能从罗与欣脸上看出她并没有恶意,欢喜地朝她打个响鼻,一只前蹄也轻轻抬了抬。
“大白这是喜欢小姐呢。”管事的八面玲珑,此时锦上添花地说了这么一句。
罗与欣本来就喜欢动物,原本见大白这么大个头,其实是不太敢上去碰它的,只远远看它一眼。
不过从前小罗与欣可没少跟罗枫一起和大白玩,罗枫骑在大白背上让大白驮着走,还撺掇落在后头的小罗与欣也来尝尝骑马的滋味。
罗与欣想着反正还是一个壳子,大白肯定认不出她来,也就壮着胆子伸爪子出来,试探着搁在大白脑袋上。
大白果然没反应,还跟记忆里一样腻歪人。明明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块头,偏偏像个小姑娘似的害羞又腼腆,从不主动亲近人,却对主动送上门来的人来者不拒。
知道六少爷和小姐都把这匹马宝贝得不行,管事的特意挑了它出来,现在一看罗与欣的喜欢劲儿果然没选错。
罗与欣上下打量大白一番,见它的膝盖骨上结结实实绑了四个护膝,蹄子上也钉了圆弧状的长月牙形马掌,看起来是不必担心它出门被冻坏了。
察觉到罗与欣的视线,大白飞快地翻眼看罗与欣一眼,这活灵活现的一眼,把罗与欣稀罕得不行,伸手摸了摸它亮闪闪的眼睛。
大白温顺地闭上眼,任由罗与欣的手指游走在它轮廓优美的眼周。
罗与欣的手指一路向下,从大白的眼睛滑到它的鼻孔,不远不近,刚好是能感受到它的鼻息的距离。
大白重重喘几口气,有温热的气流喷涌而出,打在罗与欣平伸出来的手指上。
罗与欣又调皮地抓了一把它耳后浅棕色的鬃毛。这绺毛看起来飘逸得很,触感也柔软细腻,罗与欣忍不住来回多捋了几次。
木木见她有了新宠,顿时就不乐意了,脸拉得老长,又放不下面子去跟罗与欣服软,更不屑于跟大白这类低贱卑微的物种争宠……啊呸,争夺欣欣的注意力,只学着大白的样子,不停地喘着粗气,“咻咻”的鼻息正对着罗与欣的脸,毛茸茸的脸上尽是出离的愤怒。
干啥呢干啥呢!一看见个活的、长毛的就走不动路了是不是?!是不是?!没看见老爹还干巴巴等着呢吗?!快把老爹抱到马车上去!
如果说大白喷气让人很明显能感觉到是在开玩笑,那木木正对着脸来的这一下就让罗与欣觉得吧……打气筒漏气了。
而且这气筒漏气就漏气吧,还专漏热风,外加一道紫外线消毒灯,灼灼地盯着她看,其中愤慨意竟不必多言。
罗与欣才不管木木怎么样,她正一心沉浸在对大白的喜欢里,自然就把木木忽视了个彻底。
木木:……
欣欣你看见老爹了吗?!老爹这么大个头呢,欣欣你莫不是眼睛瞎掉了?!
木木急得上窜下跳,罗与欣不耐烦,收回手一巴掌落在它圆滚滚的屁股上,转眼就又温柔地落在大白脖子后头的鬃毛上。
木木:吱……吱吱吱!
疼!疼啊!那是老爹的肉啊,不是猪皮!欣欣你过来,老爹要跟你聊聊人生。
大概李丹敏交代得紧,一群大老爷们亦步亦趋跟在罗与欣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任罗与欣再不时翻过去一个白眼也只当做没看见,眼神一躲,目不斜视低头对着腰间的佩剑发呆。
真是……一群朽木不可雕的二愣子。原本她还想着各自行个方便,她乐得自在,他们也能偷个懒找找闲,没想到一个个的这么不开窍,活该二十出头小三十了还是孤家寡人。
啧啧啧,果然是凭实力单身。
这群小哥不肯行方便,罗与欣就只好拖家带口浩浩荡荡走在路上,一行人众星捧月,把她围在中间,还别说,真有一股皇帝老子出门的范儿。
李丹敏交代了不许走远,李质开的药方一日两次,晚上的要卡在吃完晚膳一刻钟之后才能发挥最大的药效。
罗与欣爱女心切,当然要她早早回来了。
其实李丹敏也知道罗与欣此次并非什么大毛病,只不过她关心则乱,最是见不得她娇娇的小女儿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
不能走远,只能又绕着上次逛过的朱雀街溜达了一圈。
下雪不冷化雪冷,凌晨时分大雪才停,这会儿刚有暖融融的太阳从云层后头探出头来,温温柔柔地照耀着一片银装素裹的万物。
地上一片松软厚实的积雪,大白一脚踩上去,就留下一个明晃晃的近圆的马蹄印,中间凹陷下去的地方还有明显的分叉,看起来生动活泼极了。
路上原本该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可能是卖豆腐小贩的石磨,也可能是卖果子小贩的秤砣。
云夜国民风淳朴,夜不拾遗的好风气在周边几个蕞尔小国远近闻名,这些不值什么钱的笨重物件就更可能会被哪个贼人放眼里去了。
棉被似的一层积雪覆上去,软绵绵白花花一片,底下乱七八糟的东西尽数被遮掩起来,再也看不见底下究竟有什么了。
大白的蹄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上去,留下的脚印也有深有浅,又要避开明显的障碍,罗与欣探出头回身看,两排马蹄印凌乱地分布在路上,蜿蜒着朝远方而去。
这一片是闹市区,来来往往的小商小贩极多,挑着扁担沿街叫卖的也不少,此时都安营扎寨,擎等着有顾客上门来探问价格。
从马车上下来,一离开角落里的小暖炉,罗与欣就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刚才还不显马车里多暖和,这会儿一下来冲着冷风,就知道呆在马车里揣个手炉吃吃喝喝的痛快了。
思思和霏儿比她先下来,此时各自伸出一只手来扶着罗与欣。
罗与欣哆哆嗦嗦把袖口拢了拢,又把领口往上提了提,转身环视四周,径直走到一家茶馆门前,示意马车夫把大白拴到向外延伸出一只翅膀的屋檐下,招呼各人都进去喝口热茶。
大冷天的谁没事不想钻被窝里偷个懒,委实没必要跟她出来受这一遭罪。
她在马车里连阵风都没有吹到过,思思和霏儿两个丫头跟她走惯了,也是半个小姐的待遇。可别的人正往手里呵气,不时还跺跺脚,可不就是冷得不得了了吗。
把鹰卫也叫过来喝口热茶,他们这次也不扭扭捏捏推三阻四了,痛痛快快地悄声排好队进来,好家伙,这次足足有二三十个人。
“你们年关轮休了吗?”罗与欣手上捧一杯热乎乎的碧螺春,突然想起这个问题,问起领班的叶一来。
叶一是这帮人的领头,原本正坐在凳子喝水,闻言麻利地站起身,动作爽利毫不拖泥带水,神色间不卑不亢,朝罗与欣一拱手,敛眉回道:“属下都按早先排好的时间轮流休息过了。”
说完顿了顿,自觉这般回话有些生硬,旋即想了想,还是加上一句:“小姐放心。”
这一句声音明显低沉下来,猛一听似乎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不像叶一平时的声音清爽嘹亮,有点罗澜的粗犷意味了。
“嗯。”罗与欣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总觉得这批人一年到头好像还就没有一天能光明正大休息休息。
年三十去宫里赴宴也是这换汤不换药的一帮人,再加上他们平时神出鬼没的,罗与欣有时候莫名就觉得很不自在,像是暗处总有很多双眼睛窥视自己似的,也就越发觉得或许他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了。
叶一回完话就回到座位上坐好,提起水壶慢悠悠为自己续上一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
多年做鹰卫的警觉让叶一习惯喝白开水,因为这样才能最大程度避免有人在水里下药暗算他。
即使罗与欣跟他强调这一家的碧螺春味道很不错他也依旧我行我素。
叶一不知怎的,舞刀弄枪多年的手居然没能控制好力度,直到水漫过杯沿烫了手才突然反应过来,若无其事把水壶放回原位,端起平满的水杯凑到菲薄的唇边小嘬一口,倘若不是指间一抹异样的红痕,约莫真要被他这副粉饰太平的模样糊弄过去了。
罗与欣正低着头,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叶一偷眼看罗与欣,发觉她不知道这才如释重负般轻舒一口气。
这家的小二是个精明人,一看这一行人里大老爷们居多,满面堆笑着提溜一壶烧酒就敲了门进来了。
罗与欣不喝酒,但也知道大冷天的能有口烈酒喝是最痛快的了,就要了几碟下酒的小菜,各个都是这家店的招牌。
反正她就是在家呆腻歪了,纯粹想出来溜达一圈,漫无目的,自然也就无所谓时间了。
随便他们怎么吃,反正她不差钱,也不怕把她吃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