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让殿下见笑了。”殷琴扭捏地笑笑,有些为屋里的寒碜汗颜,还不自觉的咬咬一侧唇瓣,看起来难为情极了。
叶元泽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她紧紧咬着的唇瓣上。这样双十年华的的女子最是娇艳欲滴,兼具少女的清纯和少妇的妩媚,最是吸引人不过。就是他这样万花丛中过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一个玩意儿罢了,就是开恩抬举一番也是使得的。
叶元泽这样想着,又端起殷琴泡的茶小嘬一口,果然是好茶,再者泡茶的人又是个蕙质兰心的,想想心里就熨帖的很。
叶元泽把视线收回来,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茶杯不做声。
殷琴也不敢吱声,只绞在一起的双手微微放松了,不再像方才那样扭的跟麻花似的。那火辣辣的眼神终于移开了,焦灼的不适感也渐渐消散开来了。
看她指甲缝里还有灰,叶元泽询问的眼神瞟向她。
“怎么弄的?”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没什么情绪,也没有平仄起伏,像是单纯地一字一句往外蹦,连在一起听起来也无法感知他的真实情绪。
“方才做了烤肉。”殷琴低着头,嗫嗫喏喏地说。她总觉得太子爷大概是不喜欢她们做这些的,总不太符合他们这些高墙大院里的人的地位,做起来多多少少也跌份。
“你烤的?”这次叶元泽脸上终于有点情绪了,不再是板板正正的一张脸,反而带了点新奇的意味。
来之前他就知道她大约是亲自烤的肉,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态,应当是直觉吧。现在一路上走过来,在她的小院里居然没看见一个伺候的仆人丫鬟,一应内外都是由她亲自打理的。
想到不久之前罗与欣才在这儿大吃大喝了一顿,据说还同眼前这位相谈甚欢,叶元泽的眼神莫名地柔和起来,菲薄的唇角也微微抿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不再像方才那样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他眼前几乎能立马浮现出她的嚣张又肆无忌惮地大大剌剌坐在地上,豪爽又极其自然地从眼前这女子手里夺过烤肉来大口大口撕扯着吃的模样。
当真肆意潇洒的很呐。
叶元泽此时并不像对待旁人那般苛责了,什么贤良淑德三从四德通通抛到脑后去,根本不觉得这些条条框框的可以约束他的小表妹。
就这一个娇娇的妹妹,不对她好对谁好呢?
叶元泽可不觉得那些同父异母的所谓的亲生妹妹们有什么可爱,都是一群利欲熏心飞扬跋扈的女人,跟她们的生母一样讨人厌,一个个人前人模狗样,恨不得标榜自己是圣母,一到人后就原形毕露,恨不得把自己宫里的伺候的人全都撕扯着拽巴拽巴吃嘴里。
那些远枝的宗室女就更不亲近了,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矫揉造作的模样比之宫里的妃嫔公主更甚,看的他心生不喜也就罢了,偏生还得硬着头皮应酬,生怕他这尚未继位的太子爷又招了什么意见,不轻不重地在他老爹那儿告黑状。
表面看他这太子风光无限,可也是建立在他励精图治,甚至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的基础上的。倘若有一天他不听话了,不再是叶晋南眼里最合适的储君人选,那不必怀疑,叶晋南第一时间就快刀斩乱麻,把他这个污点彻彻底底抹去。
他最羡慕那丫头不过了。明明出身高贵,就是比起宫里的公主来也不差,又不必墨守陈规,那位姑母对这位心尖尖上的小女儿可谓极尽宠爱,罗太师又把她当作掌上明珠,就是六个表兄弟也挣着抢着要在她面前表现自己。
可他就不一样了。皇后嫡出,虽非嫡长子,可一个嫡出的名头是跑不掉的。大哥不是那块料,心气又高,见不得他好,时不时就要在身后给他使绊子。
一母同胞的兄长尚且如此,那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更是卯足了劲儿要抹黑他。什么课业不用心,当众顶撞夫子,骄纵蛮横德行有亏,反正随便想出什么名头来都能扯到他身上去。
皇后又望子成龙,就眼巴巴盼着有一天母凭子贵,能名正言顺坐上那把皇太后的风椅,只不错眼地盯着他的课业,在与叶元泽的感情上反而疏忽了。
是以叶元泽实际上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分明父母双亲健在,姊妹兄弟也多的几乎认不全,他还是时时刻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包围。
这种孤独注定是永远的,从他被立为太子开始,他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他分外喜欢那个顺风顺水惯了,又一贯随心所欲的丫头。
那是他的妹妹。
每次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就觉得心头隐隐有一股暖流涌上来,瞬间就满溢了整个心房,由内而外的满足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分外充实,又分外温暖。
他也是她的哥哥。他愿意像罗臻他们六个人一样,把保护她作为毕生的目标,并且为此付出不懈的努力。
只要……她肯认他这个哥哥。
“是……是奴婢烤的。”殷琴诚惶诚恐地应答着,看着太子爷脸上若有若无的光辉不吱声。
他这是……高兴?看起来也不像啊,明明表情还是僵硬木讷,周身的气场却全然改变了,已然是一片温和无害。
感觉就像是……被主人顺毛摸过的畜牲一样。
殷琴这样想着,心里直犯嘀咕,脸上丝毫不敢显露出来,只恭恭敬敬垂着头,静候叶元泽的提问。
“好吃吗?”叶元泽突然问,声音放低了,语调又轻快,听起来更鲜活了,终于不再是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了。
“……应当还算过得去。”殷琴把头垂的更低了,犹豫了一小会儿才如是开口。
她摸不准太子爷的心思,一时之间也不敢贸然开口,悄没声在心里来回过了三两遍,确认他当真是想知道答案之后才慢慢放下心来,如此委婉的应答道。
这让她怎么说?难道说自己烤的肉很好吃?太不矜持,又难免有夸夸其谈的嫌疑。直截了当地说不好吃又颇有些妄自菲薄的意味,再让太子爷觉得她是在敷衍糊弄他就大事不好了。
于是她只能如此模棱两可地回应,惴惴不安地偷偷抬眼看叶元泽一眼,又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叶元泽弯了弯唇角:“是吗?一定很好吃吧。”后面这句像是呢喃,带着自言自语的轻柔。
一定好吃。
那馋鬼他了解的很,不好吃的东西死活不肯入口,如此大朵快颐的想必格外对胃口了。
“就在外头烤的?”叶元泽想起方才地上的一片狼藉来,还有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烤架,这里应当就是她们烤肉的地方了。
“是……席地而坐。”殷琴发觉这位太子爷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难以亲近,胆子也大了些,甚至悄悄把绞在一起的手送来了。
“不冷吗?”叶元泽皱了皱眉,外头冷的很,又是冲风口,这丫头还真是胡闹,不小心染了风寒回家有她受的。
开口就想责怪殷琴不好生伺候主子来着,一看殷琴那怯生生咬着嘴唇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也罢,那丫头疯起来,谁也劝不住管不着。别说大冷天坐地上吃烤肉了,她就是三九天凿冰挖鱼,三伏天围炉烤火,想必也没人能管的住这小祖宗不是?
“不冷。火烧的很旺,坐旁边暖洋洋的。”
的确,方才他过来时经过那一块,燃烧殆尽的柴火还散发着焦灼熏烤过的痕迹,足足一大把柴火,燃烧起来应当是高高的一团,看起来就让人从身到心暖洋洋的。
“下次再烤肉直接去膳房拿,那儿东西一应俱全,不必费心去找。”仍旧是不冷不热的一句话撂下来。
说完,叶元泽就转身走了,殷琴行礼送他,见他还是来的时候背着手的姿势,只是有意识的绕过了那堆柴火,还有周围的辣椒面。
“再烤肉记得送去前院一份。”叶元泽脚步不停,又撇了这么一句话留给殷琴。
“是。”殷琴顾不得深思,忙不迭应下来,一直把叶元泽送出小院的院门,一直看着他的身影走远,直到最终消失不见。
“呼!”殷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麻利地把烧成黑炭的木柴捡起来扔到一边去,然后又拿了簸箕和自己扎的笤帚来把地打扫干净。
等等!太子爷说什么?!烤肉送前院一份?!这是说……他要吃吗?!
殷琴觉得不可思议,实际上从方才叶元泽来开始,她就觉得不同寻常了。
说实在的,在这深宫大院里待久了,她还真觉得恐怕自己十有八.九是要默默无闻地孤独终老了,毕竟连太子殿下的面都没正儿八经见过一回,估计人家也根本不记得后院里有她这一号人。
可就是这么不起眼的她,居然被太子殿下……翻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