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霄认怂,老老实实躺在地铺上。起初还觉得挺暖和,室内的火盆又烧的旺旺的,临睡前杨霄添了足量的银丝炭进去,倒了一杯水搁在纪琮跟前,省得他半夜口渴还得自己下床倒水喝。
半夜的时候明显就不好受了,杨霄抱着手臂,努力往被子里拱。然并卵,火盆里的炭火已经差不多熄灭了,连带着被子也是硬邦邦的,一点温度都感受不到。
他把眼睛紧紧眯着,用力得眉心都起了一道褶皱,显然是难受极了。
他本能地往一旁捞,平日里春红总把一床备用的被褥靠在墙头放着,专门防着他把被子蹬开了,再感染上风寒。
这次摸了半天,手都摸着冷冰冰的地了,手上还是什么都没摸着。被子呢?贴身伺候他起居的春红得力的很,这事平日里又做惯了,也不会这样粗心大意呀。
杨霄找的急了,于是脾气就上来了,张嘴就开始叫春红。“春”字刚从喉咙里溢出来,他猛地清醒过来,睁开眼,险险把喉咙眼里的声音收回去,还起身探头探脑看看纪琮有没有被惊醒。
天地良心,他是真没想起来还有这位大爷的存在。这榆木疙瘩,要你何用!杨霄嘟嘟囔囔的,抬手“啪”给自己的脑袋一巴掌。
“使劲儿。”凉凉的声音响起来,正是纪琮独有的音色。
“哈哈……纪兄你醒了啊。”杨霄赔笑,手跟被定在半空中似的一动不动。看来还没傻彻底,还知道打自己不能太用力,随便甩个花架子,看着怪像那么回事就成。
‘‘嗯,再不醒就有人要进来了。’’纪琮的眼神跟锋利的刀子似的刮了杨霄一眼,对他居然张嘴闭嘴就叫春红鄙视的不要不要的。
这么大人了,连睡觉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都不能自理,简直白瞎这一副好皮囊了。
杨霄‘‘嘿嘿’’笑笑,露出两颗白的发亮的大门牙,挠挠头,又一个猛子扎在被子里长睡不起了。
嘿,还别说,比起纪兄那凉的跟冰块似的的眼神儿比起来,他还是老老实实睡觉来的安全,起码裹的严实点还不至于透心凉。
天刚蒙蒙亮,纪琮就睁开眼,蹑手蹑脚地穿衣服起身,穿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脚踏上的木板,发出砰的一声。
不算响,不过这时候正是万籁俱寂的清晨,一丁点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平时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杨霄居然一个激灵醒过来,茫然的睁开眼,看向纪琮的眼神哀怨的活像是纪琮欠他好几百两银子。
纪琮也听见这声音了,身形顿了顿,听了半晌动静,见杨霄已经醒了,索性加大了动作幅度,自顾自的拾掇,还顺手把杨霄的衣服也丢给他,不偏不倚,正好捂在他脸上,捂住口鼻,连呼吸都困难。
杨霄气呼呼的一把把衣服抓起来,瞄准纪琮的方向,卯足劲又给他丢了回去。纪琮凉凉地看他一眼,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杨霄害怕的缩了缩头,认怂了,麻利地起身穿衣服,三下五除二把铺盖卷收拾好,伪造出昨夜有且只有他一人睡在屋里的假象。还为了符合他平日里的作风,特意把被纪琮折叠规整的被子重新抖落开,放了差不多三分之二在地上,很好,这就像是少爷他的杰作了。
他与纪兄交好这么些年,纪兄从来没有来过他家里过夜,也从不主动邀请他前去他的居所。
他当然知道这是性格使然,既不想让他看见他的窘况,又不愿白白的承他的情,在以后的相处里也不甚自在了。
他曾经年少,又正是狗皮膏药似的粘着纪兄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把这话拿到明面上来说,纪琮只回复他了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就轻飘飘的把他打发了。
他细细品味品味,觉得的确如此,也就不再整日纠缠纪兄了。只要他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心里终究是不同寻常的那个就够了。
可不嘛,那么多人根本接近不了纪兄,他能鞍前马后地献殷勤简直是三生有幸。
草草的洗漱完毕,杨霄让纪琮躲在屏风后面,拍了拍手,就有丫鬟捧着一溜儿饭食推门进来,杨霄面色如常,还指挥她们把鸡鸭鱼肉放的离桌边近一些,素菜不好吃,就使唤丫头给他放的越远越好。
把一应锅碗瓢盆摆放好,三四个侍女就依次退下去了,还把门也带上。
纪琮就施施然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也不问杨霄,今日吃饭这么早,也不怕被看出端倪来。不必他操心,他想,杨霄这小子平时看着不着调不靠谱,可要是真赶上事了,托付给他也不至于不放心。
跟杨霄饿了八辈子的样儿形成鲜明对比,纪琮慢条斯理地夹菜,杨霄则恨不得直接把头拱进盘子里。
吃了饭纪琮就提出要去太学了。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杨霄给他找来的,从一个小厮那儿征用来,半新不旧的衣裳,灰扑扑的颜色,看起来丝毫不起眼,不过倒是意外的省了不少麻烦。八壹中文網
比如说,当纪琮佝偻着腰唯唯诺诺跟在杨霄身后时,没一个人能分辨出他的常随似乎换了一张脸,浑身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啧啧啧,果然应了那句话,狗随主人呐。
纪琮就这样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走了,走到拐角,杨霄立马把那副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嘴脸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着急的火上墙的模样。
‘‘纪兄,你怎么样了?’’杨霄把纪琮扶起来,又把斜挎的书袋从他背上接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胸口的刀伤。
‘‘死不了。’’纪琮摆摆手,觉得不太好,但也没什么大碍,就示意杨霄赶紧带着他乘马车去太学。
照往常这时候杨霄是一定要显摆显摆跟精湛丝毫不搭边的骑术的,今天考虑到纪琮那弱不禁风的半残废样儿,终于干了件人事儿,叫了一辆马车扶纪琮爬上去了。
受伤真麻烦。纪琮对这副连大喘气都做不到的模样感到气恼。怪不得那人,只能说他偏听则暗,被人耍的团团转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