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晨练是没办法进行了。他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把结痂的伤口撕裂就更费事了。
常年雷打不动的晨练让纪琮早起不比划两下拳脚就觉得浑身不舒坦,这一天都憋着一股劲儿,有种找什么东西拉出来练练手的冲动。就像一只保持着野性的斗鸡,睁开眼就习惯性的要找同类切磋一场。
这时候离得最近的杨霄当然就是当仁不让的受害者了。他委屈的不得了,不过是把手搭在纪兄肩头了嘛?至于回手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拳,险些把他鼻子都打歪了。
纪琮见杨霄眼圈都被打黑了,心里松快,脸色也好看了些,甚至还面目和蔼地揉了揉杨霄的头,他梳好的发型肉眼可见地塌了下来。
杨霄:………%*$!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摸的是他家二狗子。
在离太学两条街远的地方,纪琮看杨霄一眼,杨霄会意,扬声跟车夫说就在这儿停,纪琮就从书袋里掏出两本书来,拿在手上,先猫着腰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眼看跟杨霄拉开足够大的距离了,这才朝着太学步行走了。
第一堂课是那位老好夫子的课,因此这会儿学生们还没怎么来,那位穿长袍的夫子手上捧着一卷书,约莫是怕折坏了手上的书,压着反过来折叠的纸张的那只手力气并不大,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大好使,脸都正对着大开的窗子了,还眯缝着眼,表情陶醉专注,连纪琮进来都没注意到。
纪琮突然想起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一句来,正是这位夫子教给他们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分明闪烁着向往和虔诚。
纪琮径直走到属于自己的角落里,翻开书开始温习功课。这些劳什子的知识他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可在其位谋其职,他注定要装出勤奋好学,偏生又天资愚笨的模样来。
原因无他,太学是他从现阶段实现跨越的温床,进太学念书才算是师出有名,否则这么久的藏拙都毫无意义了。
纪琮把手上的书翻一遍,就觉得有一股困意翻涌上来。这些书他翻过一遍就能记个八.九不离十,只在太学装模作样地翻几遍就不耐烦了。
这些浅显易懂的玩意儿,哪里有他那本书好看?那上面的东西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只博物志一章就够他云游四海琢磨好些年了。
罗臻他们来的不早不晚,正好卡在中间,太阳高高升起来了,学生都熙熙攘攘挤着进来,他们来的也不算突兀。
‘‘嗨,那小狼羔子,养不熟活呀!真不知道……’’是罗予的声音,有些迟疑,又有些不赞同。
‘‘小七说要带回家,你还能说个不字?’’罗今乜斜罗予一眼,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呦呵,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亏的小七整日里还就数稀罕你呢,你居然把她的心头宝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也不知道小七知道了该多伤心呢。’’罗枫也夹枪带棒。他也不热乎那匹狼,可小七非要带回来,他除了妥协好像也无计可施。
‘‘行啊,就我一个是坏人是吧?!我倒要瞅瞅,你们哪一个敢近前去给那头狼喂食。’’罗予得意的看他们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暗中得瑟了一把。怎么着?!见小七不在就敢跟他呛声了?切,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罗家六兄弟之间,只有旁的学生嬉闹的声音响着,还有窸窸窣窣挪座椅板凳的细碎声响。
“好了,都各回各位,开始准备上课了。”罗臻是万年老好人,这不,见人已经坐的差不多了,就站出来打圆场,这一股子尴尬,简直了。
给狼喂食嘛……罗臻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正所谓兄友弟恭,他做大哥的怎么能带头带弟弟妹妹不学好呢?
跟萝卜掉坑里似的,五个小兔崽子噗噗通通都坐下了,还各自把凳子拉的离罗予远远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已经把罗予孤立出来了。
纪琮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听力。他把罗家六兄弟说的话都默默记在心里,并且敏锐的从中找出主要的关节。
他猜,大概是罗与欣带了一匹狼回家吧,而这狼还跟那只松鼠有干系。他们绝口不提那只松鼠,想必对它颇为喜爱,以至于犯了什么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有趣。
纪琮扯了扯嘴角,养一只松鼠还不够玩,居然又圈养起狼来了?果然还是没个定性的小姑娘,整日里净想着怎么玩了。
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都不操心。纪琮默默地又加上一句。过了好一会儿,夫子正在讲课,他愣愣的盯着书页上的一行字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于归啊,的确,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倘若不是那档子糟心事,他应当已经把她娶回家了……再不济也看好八字,定好婚期了。
杨霄坐在教室的中间,勾着头才能看见纪琮,他又一向内敛,表情不悲不喜惯了,还从未见过他有这样放空思绪,神游天外的时候。
这是……思春了呀。
也是,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了。
杨霄笑笑不说话,纪兄虽说闷骚,看起来又不解风情,可为人却牢靠的很,那罗小姐飞扬跋扈是真,当然也是个性情中人,倒是比那些矫揉造作的大小姐小媳妇好了千百倍。
同为贵族子弟,杨霄对罗与欣颇有好感,如此随心所欲的人委实已经不多了。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骄奢淫逸的资本,自然就急红了眼等着挑别人的刺呢。
杨霄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坏点子来。反正他是不爱听课的,正好给自己找点事儿打发时间。噌噌两下,一株绚烂的桃花,一个面若芙蓉的纪琮就跃然纸上。杨霄生怕不够生动,还用勾线笔蘸了朱砂描上去,在纪琮的两腮上分别点了两个点,又用食指晕染开来,远远看起来有些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境了。
呼呼地吹两口气,又把纸晾干,杨霄憋笑,小心翼翼地叠起来装好,打算等放学他们接头的时候拿出来供纪琮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