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厨子喜出望外,说话都不利索了,连连向罗老太君保证一定不辜负她的期望,把这粥棚一直开下去。
没人注意到院子里有人悄悄的围成一堆,吆喝着快饿死了,叫伙计赶紧盛粥给他们吃。
伙计脾气好,虽然他也不敢苟同这群人有求于人还嚣张至极的德行,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恪尽职守给他们盛饭。
方才罗与欣她们看见的都是早上分发的米汤,稠的插筷子不倒,这会儿一大锅已经分完了,又来了一锅米饭,香喷喷的,还冒着热气。
罗老太君面露不虞,脸色蓦地阴沉下来,跟方才那个面色慈祥的老妇人判若两人。
“给几分脸面,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李丹敏啐了一口,闺中留下的泼辣此时展露无遗。这些人本就是他们发善心才能有口热乎饭吃,要不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蹲着呢。
吆五喝六的,嗓门还极高,半点看不出快饿死了。
“饿的轻,活该他们吃不上饭。”罗与欣撇撇嘴,所谓人穷志不短,这些人一个个年轻力壮的,也没见哪个缺胳膊少腿儿,好吃懒做能不混成这副模样吗?
正看不过眼的时候,他们居然打起来了。起初吵吵嚷嚷的,也没有谁注意那边的动静,等觉得不对劲儿出去看的时候,已经有人躺地上人事不省了。
“怎么回事?!”罗老太君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也不让罗与欣搀扶,兀自走在最前边,这人一着急,脚下的步子也急了,转眼就到那些人跟前了。
跟苍蝇似的嗡嗡作响的人群终于四散开来,自觉让出一条窄窄的路,正好可以容纳罗老太君一个人通过。
“这可如何是好,善哉善哉,佛祖保佑。”罗老太君弯下腰仔细探了探地下躺着那人的鼻息,已经若有若无,几乎感觉不到了。
“快!请全德家的过来瞧瞧!”那主勺的厨子也乱了心神,面上惨无人色,故作镇定地吩咐一个跑腿的。不能乱,老太君这副模样,此时就数他一个人能撑起一片天来了。
这附近没什么医馆,他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得跑到镇上去找大夫,开了药方还得去另一头抓药,两头跑着最麻烦不过了,约莫着没什么大毛病,他们都是直接寻了全德家的婆娘来看的。
全德家的婆娘是个爽利的女人,身上还系着一条围裙,一见他们围成一团盯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人,立马就小跑上去,手胡乱在围裙上抹了抹,就跪坐在地上翻看起那人的眼皮来。
这妇人皮肤是充分晒过太阳之后的黝黑,脸颊丰腴,有两抹健康的酡红,身材也壮硕,一看就是平时经常做农活的。
还好。还没死。
“全嫂子,这后生怎么样了?”厨子抹一把头顶歪歪斜斜的白帽子,还真怕这人搁他们这出事了,要是叫差役来了,恐怕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儿,就是手下没什么轻重,居然给人肋骨打折了两三根。”至于两根还是三根,被称作全嫂的女人还在试探,在那人身上来回捏按着。
“肋骨都打折了?”罗与欣觉得不可置信,不过看这人鼻青脸肿,嘴角还往外淌血的模样,深深觉得这可能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要是正好扎到肺还挺危险的,这人差不多就算活不成了。
肋骨折了,按理说人是不能随意移动的,可看这全嫂子直接一伸手把他搂起来,搭靠在自己肩头,双手还顺势在他两肋的位置摸索着,时不时还要捏两下。
“没事儿,折是折了,幸好没折彻底,再扎着脾脏就只能准备后事了,抓两副药吃吃就好了。”全嫂子轻轻松松就把那少年扛起来背在背上,然后轻车熟路地找着一张木板床把他平放在上面,又找来一床硬邦邦的旧棉被,给他盖身上。
方才所有的人都围在一起,以地上的全嫂和那个少年为中心,罗与欣跟李丹敏也分开站,罗与欣心急如焚,想确认那人是否还能活下来,李丹敏则不乐意往人多的地方挤,尤其还是一群臭烘烘的叫花子,就任凭罗与欣甩开了她的手,独自往人群里去了。
罗与欣身材瘦小,因着要来安国寺上香的缘故,今日穿的衣裳颜色也不起眼,灰扑扑的,站在人群里丝毫不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那人还活的好好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就是好好休养几天的事儿,准保他再出来的时候又是生龙活虎的,到时候哥儿几个照样不会放过他。
聚众斗殴的几个人见今日来了贵人,生怕自己惊扰了她们,以后连吃饭也是问题了,就骂骂咧咧的走了,这院子是开放式的,连门都不用关。
院子里蓦地空旷起来了。
“欣欣……欣欣呢?!”人群一散开,李丹敏就下意识的朝罗与欣站的方向看过去,心里猛地就咯噔一下,没人……再怎么使劲儿看也一个人影都看不着。
“欣欣?”罗老太君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朝李丹敏这边来了。她上年纪了,离得远还没听见李丹敏在说什么,就看见她在念叨什么,脸上的表情也慌乱急切。
“对呀,欣欣呢?”罗老太君也一拍脑门,想起这一茬来了。她的欣欣平日都是跟她们寸步不离的,怎么这次看个热闹就走远了?
“母亲,我也不知道,方才欣欣的确就是站在这儿的。”李丹敏涂了红色丹蔻的手指指了一个方向,罗老太君看过去,一个人都没有。
“欣欣!欣欣!”罗老太君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心里发慌,说不出来的急切,就朝着那个方向放声喊起来。
“咳咳……咳……”罗老太君到底上年纪了,喊两声就大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地咳,几乎要呕出血来。
“母亲!”李丹敏帮她顺着后背,面上忧心忡忡,把叶一叫了出来。
“叶一,你们几个一直跟着小姐,可见着她去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