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香照例是要在寺里用一顿斋饭的。今日罗老太君心血来潮,提出要去罗家施粥的地方看看,也尝尝那清粥的滋味如何。
李丹敏无可无不可,反正打定主意今儿个一整天都陪老太太转悠,也无所谓去哪用午膳。她也不指着粥棚里施的粥味道多好,大不了在唇边抿一抿就放下,再带欣欣去附近的酒楼吃也无可厚非。
罗与欣跃跃欲试,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从前只在电视上见过富人家里施粥的场景,不过都是远远的一个镜头,什么都来不及看清,就记住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头了。
罗老太君见她不仅不排斥,还颇感兴趣的模样,心头高兴,抓过她的手来在手背上拍了两下。又往头上一摸索,把那只凤凰衔珠的金步摇拔下来给罗与欣插上,正好斜斜插进她的一只小花苞上。
罗与欣一偏头,坠着的流苏还轻轻地哗哗作响,倒是比她原本只会随风飘扬的发带有趣,看起来也愈发添加了些雍容华贵的意味。
“喜欢吗?”这是罗老太君当年的陪嫁,这些年戴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还就数这只金步摇最得她欢心,就算不戴,时不时也要特意取出来仔细擦拭,才到如今看起来还跟金匠新打造出来的一样。
罗与欣用力点点头:“喜欢,祖母给我的都是最好的。”
她老婆子就是喜欢像欣欣这样知冷知热的孩子。莫说是一只簪子了,就是这把老骨头搭上去也值了。
于是罗老太君笑意更深了,还抚抚掌心,要不是李丹敏拦着,恐怕还要把玉扳指褪下来,那水头极好的手镯怕用不着多久就也出现在罗与欣手腕上了。
施粥的地方果然是一处大棚,不过宽敞明亮,从外头看过去窗明几净,门口也没有出现人挤人的现象,还没填饱肚子的人都自觉站成一排,抻头看前头那一大锅稀粥里还剩多少,盘算着够不够排的到自己。
“嘿,老兄,不必着急,今儿兄弟肯定让你吃个肚儿圆,管够还不行,咱们呐,还管饱。”盛饭那人是个健谈的小伙子,笑着打趣那人,让他只管排队,要是真不够吃了,他张三自掏腰包也得去给他去隔壁买两个大白馒头。
罗与欣掀开帘子看见这一幕,也跟着排队去领粥。李丹敏不大乐意,想出声劝阻,罗老太君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就闭上嘴,任凭罗与欣去了。
排在她前面的人不算多,只有十来个的样子。那伙计手又快,说话的功夫已经盛了三四碗了。
原本抻脖子看的那人“嘿嘿”笑了笑,又搓了搓手,看起来憨厚又老实。
很快就排到罗与欣了,跟其他人的关注点不同,罗与欣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锅里,见那米汤熬的粘稠,都化出米油来了,那伙计也实在,一勺子上去就是浓稠的一大碗,递给罗与欣。
罗与欣伸手去接,那人愣住了,看看近在眼前的纤纤玉指,又抬头看了眼眼前人,愣了愣神,喉头也发紧,后知后觉地把粥碗递给罗与欣。
罗与欣接过来,好家伙,满当当的一海碗,隔着大老远都能闻见香味,真是能把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后面没有排队的人,伙计就磕磕巴巴地跟罗与欣说起话来。
见罗与欣把粥碗捧起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并不往嘴里喝,觉得她肯定是嫌脏,就出声解释道,“这碗每顿用完都会刷的,还会用开水来回烫个两三遍……不脏。”
那句不脏的声音格外低,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罗与欣笑笑,小心翼翼地就着碗沿抿了一口。这粥还很烫,刚出炉没多久,这海碗又不怎么隔热,她的手都被烫的红通通一片了。
李丹敏和罗老太君相携而来,也径直朝着罗与欣的方向过来了。
罗与欣把碗递给罗老太君,罗老太君接过去,“呲溜”喝了一大口,又还给了罗与欣。不错,看来罗府一年那么些钱总算没白出,还是花用到实处来了。
这可不比铺张浪费了的强?银钱这东西,从指缝里溜走也就没了,帮了人了就又不一样了。
一旁还有好几盆菜,有拍黄瓜,葱花炒鸡蛋,还有皮蛋调洋葱。正有人把一整盆的红烧肉抬出来,肉香四溢,色泽也鲜亮。还有土豆炖鸡块,大块大块的鸡肉炖的已经脱了骨,土豆也化在汤汁里了。
总体来说伙食还不错。
她们三人去后厨看了看,那掌勺的厨子正是这儿的负责人,每年的银钱都由他保管,一应开销也直接从他账上拨。
“呦!老太君来了!还有夫人……这位是小姐吧?”那掌勺的看起来憨厚,把正翻炒的菜让给旁人接手,他把带着油渍的双手随便在围裙上抹了抹,就殷勤地跟她们打起招呼来。
“嗯,今日正好到安国寺上香,顺便来这瞧瞧。”罗老太君和颜悦色,她欣慰的紧,这人果然没让她看错。
慈善本来就是凭良心做事,这人把那些来讨饭的百姓都照顾的红光满面,除了衣裳看起来不尽如人意,可伙食上比起那些小康之家也差不离。
当初想着要布置一处大棚专门用来施粥,选这里也是有原因的。这里离安国寺近,佛家讲究众生平等,有些家里光景艰难,委实过不下去的就会盘算着来这云夜第一大寺讨口饭吃。
不拘做什么,哪怕按时按点给僧人敲钟也行,于是这附近就聚集了相当一批穷苦人家,携儿带女地拖着,罗家开的粥棚简直就是救命稻草,每顿都管饱不说,还比他们过年吃的都殷实。
不少人都感念罗家的恩德,听闻罗老太君信佛,纷纷跑到安国寺去上香,祈求好人有好报,盼着罗老太君长命百岁。
“你做的不错,以后这儿就由你全权负责吧,钱财不够了尽管到罗府去取,跟账房招呼一声就好。”隔着后厨的窗子,罗老太君已经清晰的看见外头的条凳上坐了密密麻麻的人,看起来都不宽裕,有的脚上穿着的布鞋还开了口,狼吞虎咽地吃着,还大声说笑,看起来对现状满意极了。
唉,都是可怜人。试问有谁愿意放弃安居乐业的生活,来这做个流民呢?还不是生活所迫,流离失所,这才四处流浪来这儿了。
不说旁的,就毫州那儿发一次水患,就把数万亩良田都淹没了,
本来就是青黄不接的光景,等着这一茬粮食熟了就有盼头了,可谁知一夜之间所有的土地都被大水冲走了,村民们欲哭无泪,还想着熬过这个灾年就算出头了,没想到大水又把房子也淹了,全村人只好背井离乡,到别的地方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