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的席位都是按照官阶高低排列的,这时候坐在叶晋南下首的是兵部尚书林锦。
要说这林锦其实没什么能耐,不过跟镇南将军沾亲带故,那镇南将军手握重兵,又颇有些手段,才把姐夫推上去。
“这霓裳羽衣曲跳的不错,可谓得其师真传呐。”叶晋南端起金质的酒杯,把平满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转而跟一旁的大臣打趣起来。
“依老臣之见,这舞姬比起她的师傅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说话的是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此时正悠然自得地捋着胡须,边附和皇帝的意见。
“哈哈,此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叶晋南若有若无的朝纪琮这儿看了一眼,纪琮默不作声地把酒杯凑到唇边,嘬了一口,浅浅尝了味道就停下了。
琼浆玉液固然好喝,可面前的是云夜国的皇帝,更是她……不,他们二人的舅父。
亲舅如父,外甥女婿见舅父本表示一二,妄论他此时一穷二白,处处受人制肘了。
“这位可是状元郎纪琮?”推杯换盏间,有爽朗的笑声响起,紧跟着就有人三三两两过来把纪琮围在中间。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纪琮出尽风头,言笑晏晏站起身,觥筹交错间替自己积攒下足够受益终生的人际关系。
叶晋南偶尔才斜乜着眼看这边一眼,表情讳莫如深,眸光也忽明忽暗,龙袍的袖口宽广,他又垂着眼,旁人是无论如何也琢磨不出皇帝的心思了。
平心而论,纪琮他看着是不差的,予儿这段时间也不闹着非他不嫁,否则他这做舅父的也就趁着琼林宴这般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赐婚,也算全了予儿一片痴心。
“不知状元郎可曾婚配?”有人巴巴地凑上来问纪琮,盘算着家里有适龄未嫁的女儿妹妹,新科状元的噱头在外,不怕自己这一脉起不来。
“不曾。”来人官居二品,纪琮恭敬地一抱拳,上道地接过平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啧啧啧,纪状元也年及弱冠了吧,这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怎么行。”有墙头草立马谄媚地接上一句,看来今日是卯足劲儿要给纪琮塞个女子进门了。
怪就怪纪琮这人太不显山不露水了,除了今年的新科状元一样,他们目前对他一无所知,想当然觉得就是家道中落,纪琮一把捞了个状元,也算祖坟冒青烟了。
无知者无畏,连纪琮是户部侍郎纪戎的庶子这一条都没打听出来,居然就觍着脸上去攀交情扯关系了。
纪琮的位置离叶晋南不远,是以他轻易就能听见这边的动静。
叶晋南面色不愉,猛一看还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盯着他的脸细细看才能琢磨出些许风雨欲来的意味。
“未曾婚配不假,可纪某已经有未婚妻了。”等我金榜题名,权倾朝野之际就去接她回家。
纪琮在心里默默加上这句,一晚上抿的紧紧的唇角微微上扬,柔化了刚毅的面部线条,整个人周身的气场也温润下来,唯独眼眸还是深不见底,漩涡一般能把人深深地吸引进去。
“有未婚妻了呀。”有人喟叹一声,不甘心的摇摇头走了。
更多的人趁机挤到纪琮近前来,七嘴八舌打听着,“却不知道令严令慈定下的是哪家的大家闺秀?”
这话问的就有些僭越了,未出阁的姑娘家尤其金贵,连闺名都不轻易泄露出去的,朝堂之上打探这个,可就是伴那姑娘家丢脸了。
纪琮端着酒杯的大拇指轻柔的摩挲了一下食指的第二关节,这才极力把心头的躁动压抑下去。
这人方脸,颌角颇宽,一副敦厚老实的模样。
他记住了,胆敢向他打探他未过门的妻子,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他也是时候把她亮出来了。
“是罗太师的嫡小姐,闺名唤做罗与欣。”纪琮不疾不徐地把罗与欣敞出来,也省得这群没事找事的糟老头子天天惦记他。
罗与欣?!
有人听闻这姑娘的名声,麻溜地自觉后退一步,还有人没反应过来。
罗太师那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姑娘,那在京都可是挂了名的,顽劣刁蛮便也罢了,居然闹出自挂东南枝的笑话来。
世风日下啊。
有人脸上露出鄙夷,想到了什么又飞快地收敛回去。皇上正虎视眈眈看着呢,他们可不想被抓个典型。
“下官听闻……纪状元同那罗小姐已然解除婚约,这未婚妻一说却是行不通。”一道文绉绉的声音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于是其他人也如同醍醐灌顶,只要人还没进门,就还算有机会不是?不过这事要做的隐秘些,大不了委屈家里的姑奶奶委身为妾也未尝不可。
姨娘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倘若母凭子贵也不见得就被孤苦伶仃的正室低一头。
“纪状元,家妹年方二八,知书达礼,贤良淑德,伺候纪状元再合适不过了。”那人倒也机警,不提名分,只说要往纪琮房里塞个人,再不敢信誓旦旦要为这走马上任的状元爷保媒了。
“咳咳。”叶晋南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太元殿死一般的寂静。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各位爱卿何不问问纪琮的意愿呢?”皇帝亲自打圆场,再愚钝的人也知道这个话题点到即止,就都眼巴巴盯着纪琮看,等他表态。
“纪某不才,愿娶罗小姐为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话纪琮觉得相当别扭,不过一到嘴边就流畅的时候说了出来,心里也蓦地松懈下来。
有些话不吐不快,说出来就轻松多了。
他向来不乐意说这些酸腐的情话,每每像一只锯嘴的葫芦似的,这一次倒是面向叶晋南表明心迹,间接把牵桥搭线的人挡回去,再不必为此勾心斗角,想着该如此应付了。
群臣面面相觑,叶晋南表情恍惚,纪琮往那儿一站,毫不避讳自己的心迹的时候,他隐约又想起从前的青葱岁月来了。
青梅竹马的表妹,到头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只好潇洒放手,眼看她转身嫁给别人。
纪琮倒是同他有些肖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