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琮!有本事冲我来!对一个无辜稚儿下手算什么本事!
张辉说不出话来,愤懑怨恨的眼神已经完完整整把他的意思表达出来。
“不错,本官的确没甚本事,只会干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差事。”纪琮甩了甩衣袖,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才敛眉抬眼与张辉对视。
张辉的眼神复杂,除了愤懑和怨怪,眼底深处分明还夹杂着一言难尽的了然。
可他宁可自己糊涂些,如此就不必面对这不堪的权谋之争了。
大理寺主簿诬陷太子,还拉他做替罪羔羊?!
简直荒唐!
他如今口不能言不假,可也知这个黑锅背不得,否则连主子也救他不得,只能不情不愿地舍弃了他这颗棋子了。其中厉害关系,他略一思索就能看出来。
“哇哇哇哇……”那婴孩哭的涨红了脸,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愈发凄厉,拼命哭出这一声来,就再也没动静了。
“啧啧啧,可惜了,这孩子今儿要是折了,约莫你们家是要断后了。”纪琮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嘴脸,还指了指他血肉模糊的手臂,那里已然有一块皮肉被完整切割下来了,刀工过硬,边缘齐齐整整的。
孩童身娇体弱,照这个法子一直流血流下去,恐怕到时大罗神仙出手也无力回天,于是随手扯了外袍上一道布条,勉强把创口勒紧,不至于再无穷无尽地流血。
“你认了,本官找太医过来看诊,保这孩子性命无虞。倘若你不思悔改……”纪琮欲言又止,有明确的两条路摆在张辉眼前,不由他不选。
“嘶嘶……”
为什么是我?
“命,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纪琮不在乎他们究竟多少人,多少人流窜逃亡在外。
只要能把叶元泽拉下水,任凭这些杂碎嚣张跋扈也无可厚非。
当然,前提是得把万众敬仰的太子拉下来,而且,总该让他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才是。
“嘶……吼……”
张辉徒劳地张大嘴,命,他不信命,可嫡亲的儿子命在旦夕,他不得不信。
倘若他不认呢?!
一道亮光倏尔从他脑海里闪过,快的抓不住,到底还是把黯淡无光的眸点亮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既然纪琮这卑鄙小人让他儿子代受这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若是这孩子果真没了……
张辉的神色恍惚起来,瞳孔涣散,凤凰即将涅槃重生一般得意。
纪琮只消看张辉一眼,就能把他此时的想法猜个八.九不离十。
想舍弃儿子一了百了,不受他掣肘,还能苟且偷生,等着他上头的人来接应?!
天下的好事怎么能赶在一起,并且都让他占全了呢?
纪琮看不惯他小人得志的嘴脸,遂冷不丁开口,把沉溺在美妙幻想里的张辉扯回来,“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本官能把你儿子带来吗?”
张辉一激灵,不敢去细想其中的关节,纪琮却不容他自欺欺人。
“你心心念念的主子,可并没有把你的性命放在眼里过呢……你的家眷,可一个不少都在风雨镇呢。”纪琮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细密的绒毛似的从他耳边拂过,惊起心头一阵波涛。
风雨镇,顾名思义,向来是各方势力集聚的所在,亦正亦邪,属于三不管地带,地图分布上属于京兆府管辖,实际上出了杀人越货的事故,这些人就成缩头乌龟,不管不顾了。
张辉鼻翼翕动两下,面目狰狞,“呸”一声啐了一口血水出来。
纪琮脸色变了变,“下一个,可就是你的妻了。”说到妻的时候声音飘忽,显然思绪已经飘远了。
张辉身子一阵接一阵地抽搐,血沫自黑洞似的嘴里冒出来,虚汗冒得愈发厉害,身子骨已经软下去,勉强靠镣铐支撑着架起来罢了。
“本官留着你还有用,暂时不会对你下手,至于你的娇妻幼子嘛……你说,是教他们生不如死好呢,还是干脆利索地死了好呢?”纪琮不急不缓,给张辉一个选择的机会。
“死了太便宜了。”不等张辉反应,纪琮咕哝一声,自顾自给那两人做了决定。
“禁卫军剽悍生猛,可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纪琮状似不经意地抚了抚玉扳指,微微上扬的唇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
“去把张夫人请来,不必送到这儿来,直接送到驻地去,就说是我送的,请刘统领笑纳。”
当然不给他们私相授受的机会,生离死别最是痛苦不过,届时二人阴阳两隔,岂不快哉?
这种无能为力显然是致命的打击,原来纪琮一早就看出他的图谋了,只不动声色等着他伏诛。
张辉只觉生无可恋,意欲咬舌自尽,一家三口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纪琮已然把他最后的退路也斩断了,除了妥协,他别无他法。
一枚鲜红的手印清晰地印在决定他前路命运的一张纸上,纪琮满意了,让人给张辉和他的儿子医治,又特意交代,务必保证张辉能吊着一口气,一两个月的功夫才好。
并上其余搜集来的证据,一封密信畅通无阻地送到叶晋南的书案上,与此同时,一位位高权重的老臣求见,御书房里剑跋扈张。
双管齐下,纪琮做事倒是周全,丝毫反水的机会都不留给敌人。
“爱卿快请起,这里没外人,那套虚礼快些免了吧。”叶晋南亲自下去把那白须老者扶起来。
他却并不领情,只长长喟叹一声,双膝结结实实捱在汉白玉铺就的地上,复而以头抢地,恭恭敬敬行了一套三叩九拜的大礼。
“陛下,太子品行不端,着实不配为我云夜国君啊。”李涛说完这话老泪纵横,竟是再也忍不住掩面呜咽起来。
“唉。”叶晋南见李涛的架势,知道别想劝这老顽固听话,悻悻地回书案前坐着了。
“爱卿所言不虚,朕……亦有所耳闻。”叶晋南低头看手指上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朱笔批奏折留下的。可怜他身居高位,自认阅人无数,竟连膝下的太子都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