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云望着远处,并没有开口,似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时头顶云层散去,露出一弯明月来,星空可见繁星点点。这是这么多日子来,最安宁,最祥和的一个夜晚了。
甚至于,夜风吹拂,竟带着一丝丝凉意。
江行云坐在旁边的城墙上,拿起了陶笛轻轻吹奏起来。
和以往不同,这曲声悠扬,宛转悦耳又情情切切,可到最动听感人处,曲声戛然而止。
江行云眼眶绯红,捧着陶笛的手竟有些发抖,连声音都在哽咽,“我愿意相信他。他并不是那个传说中绝情残忍的魔鬼,他即便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吞噬了善意,然而,他从未抛去良知。对待燕氏一族,他一直保留着怜悯。就如你所言,没有人生下来就是魔鬼,他不是的!”
杀萧禾禾的真凶是紫衣,而对萧定下蛊的是陈情。
“你相信他不是魔鬼,还是相信他会说道做到?”
“我也愿意相信他会做到。”
怜光‘看’着江行云,“江姑娘你可知道,你若做了这个这个决定,就可能是和蓝灵儿一样的下场。”
江行云笑道,“我无需成为蓝灵儿。”
怜光一愣,似明白了什么。
“只是,我不想我身边的人知道我这个决定。到时候,怕是需要怜光大人帮忙。”
“好。”怜光叹息道,“江姑娘在离开之前,可有所求?”
这一去,将是永别。
江行云沉了片刻,“听闻西岐有许多秘术,不知道能否让人忘情忘爱?”
“让人忘情所爱,怜光怕是做不到。”看江行云神色失望,他又道,“但是,西岐秘术能让那人忘记一切。”
“那就多谢大人了。”说完,江行云转身便离去。
看着她背影,怜光突然喊住了她。
“江姑娘,方才那首曲子,怜光从未曾听过,也不像是战鬼曲谱。请问,是什么?”
“是我曾在其他地方听过的曲子,名为‘痴情塚’”
“江姑娘今晚为何会吹奏这么一曲?”
她苦笑道,“之前我并不会陶笛,有人亲自教会我了。我便一直想着若是陶笛吹奏会是效果,奈何第一只陶笛摔碎了,之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你为何不演奏完?”
江行云垂眸,“我忘记下面的曲谱了。”
“江姑娘。”怜光眼眸微眯,似在温柔的笑,“你应该很爱那个人吧。”
江行云整个人都怔在原地,惊讶的看着怜光,“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方才那曲子,情深意切,江姑娘一定是只想吹给所爱之人听,所以才没有吹奏完。”
因为疲倦至极,成容抱着剑靠在门口正在打盹,突感到有人朝这边走来,他警惕的睁开眼睛,看到江行云走来。
此时夜已深,难得海皇撤退三十里,大家都在趁着这个机会休息养精蓄锐。
“娘娘,您还不休息吗?”
“陛下醒了吗?”江行云问。
成容摇了摇头。
“我进去看看陛下。”
成容忙打开房间门,江行云独自走了进去。屋子里点着琉璃灯,橙色温暖的光照在那个人昏迷的人身上。
她走过去,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目光深深的凝望着他。
“那日养心殿,你与我避而不见。有些话没有亲自与你说,如今这样说也好。”她沉默了片刻,笑着道,“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以来是守护。
谢谢你,欺骗了天下人也要我活着。
床上的人,因为情蛊发作而失去意识,并没有任何反应。怜光说即便服了药,这一次他恐怕还要好几天才会苏醒过来。
“对不起。”
这对不起,不仅仅是因为当初因为萧蔚而忤逆他。
对不起,她将失信于他,无法再与他相濡以沫。
对不起,她终将是辜负他一片真情。
这张容颜,在她过去的半生岁月里,也曾是爱而不得,忘而不却。可如今,她却能以另外一种心情坐在他身前,同样是难过和伤心,却不是因为爱情。
自始至终,都不是爱情。
似终于将心结打开,她叹口气,笑道,“萧定,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完,转身走出去。
在房门关上的时刻,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眼睫颤了颤,似竭力的想要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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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临山城外的青山镇上。
海皇沉雪坐在灯前,看着手里的信。
在门口的白鸠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侧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火的原因,他今晚眉眼竟比往日多了几分柔色。
“去界河。”将信叠起来,放在袖子里,他回身对白鸠道,“三日之后,务必撤退到结合。”
白鸠一惊。
界河是大燕和大泱的交界之处。
退到界河,那就是要撤离大燕了。
白鸠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震惊,赶紧退下,吩咐下去。
带白鸠离开之后,海皇沉雪又将信拿出来,再灯火下反复的细看。
上面不过几个俊秀的字:三日后,过界河!
似乎能看到那个人坐在桌前,拿着笔写下这几个字的场景。
突然,门被退开,前段时间苏醒过来的白长老杵着拐杖出现,“陛下,听闻您要撤离大燕。可蓝灵儿呢?蓝灵儿人若带不回,天涯门如何打开?”
“江小鱼她会带着蓝灵儿去界河。”
“她?”白长老不由蹙眉,“此女子不但是战鬼,还数次阻碍我们海国大事。蓝灵儿也是她带走的,这女子话绝不能信。”
“本宫自有定夺。”他沉声,“长老刚苏醒,身体虚弱,就不必操心这些事情。”
白长老身体气得直摇晃,但是见他神色冷冽,已知道他心意已决,只得杵着拐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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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在三日后,看着他过界河。”江行云坐在马车上,看着怜光,“临山城,就拜托大人您了。”
看着江行云只带苏笑一人,怜光不由道,“你不带其他人了?”
她轻轻摇头,看了一眼城内,“不带了。若我父亲他们问起,您就告诉他们,我与苏笑大人收到月重宫大祭司的信,去大泱了。”
“你为何不亲自去说?”
江行云又微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了方才悄然路过父亲的房间,听得父亲还在和老毒物拌嘴。而侧院,小河还在连夜替小川子缝补破了的衣衫,旁边小川子则认真的练袖里剑。
无需离别。
他们都会好的!
对旁边的苏笑道,“苏大人,走吧。”三日后需要快马加鞭才能到界河,不能稍有耽误。
怜光看着马车前行,上前两步,道,“江姑娘,前路坎坷,珍重。”
江行云亦笑道,“怜光大人,这句话,月重宫的祭司大人也与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