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说啥,我没听到!”
程启被吓了一跳,心跳如鼓地极力否认。
被吵醒的村长翻了个身,不耐烦地闭眼骂道,“吵什么呢?”
“没事,大壮放屁了。”程启对着钱大壮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暗示道,“再放就出去守夜!”
钱大壮不敢再吭声,将高大的身体缩成一团,含泪默念着阿弥陀佛。
乌鸦报丧,大凶之兆啊!
黑暗中,萧昀舒睁开了眼睛,无声无息地起身。
程大牛一家都睡得很安稳,程小棠四仰八叉地躺在爹娘的中间,睡得尤为香甜。
没人注意到萧昀舒轻巧地从窗口跳下去,转瞬间就消失在院子里。
又过了一会儿,风中若有似乎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
钱大壮身心俱疲地撑到天亮才睡着,只是刚眯上眼,就被程卓的大嗓门惊醒。
“爹!我想起来在哪本书看到过长山驿了!”
程卓兴奋地跑下楼,在牛车上的书箱里一顿翻找,“找到了!岑夫子的《游北山记》!”
“快,找出来看看。”村长精神一振。
其他早起收拾的村民,听到动静也纷纷围上前,“书里还会写咋去常宁城?”
“大侄子,让我们也听听呗。”
程卓满脸红光,翻出有“长山驿”那一卷念了起来,“去姚城之北五十里,山渐深,草木泉石渐幽。”
“旁皆大松,曲者如盖,直者如幢,立者如人,卧者如虬...其上有鸟,黑如鸲鹆,赤冠长喙,俯而啄,磔然有声。”
村长越听脸色越黑,眼神逐渐染上怒色。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程启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远离傻弟弟。
“既还家数日,犹恍惚若有遇,因追记之。后不复到,然往往想见其事也。”程卓念完最后一句,才意识到问题。
村民们认真听了,就是没听懂,只觉得村长的小儿子很有学问。
“阿禄,这岑夫子说的啥?我咋没听到常宁城三个字?”程大牛不想露怯,小声问家里最有学识的程天禄。
程天禄简单解释道:“说景色很好,自己玩得很开心。”
“就这?”程大牛诧异道。
程天禄点头,同情地看向程卓。
“念完了?来说说,咱们该走哪条路?”村长瞪着小儿子,冷冷问道。
“爹,我去找找看,书上还有提到路标。”程卓早饭都不敢吃了,抓了老娘递过来的饼子就跑。
“大力,你带榔头跟上去。”
村长气得磨后槽牙,恨不得把程卓吊起来打一顿,“别让他乱跑。”
学艺不精就算了,半桶水还敢出来晃悠!
“天福,你也去路边转转看,”程大牛看了眼天色,吩咐道,“要是发现石碑或者土垛,就回来跟村长说。”
“天禄,你琢磨下,怎么给萧老爷子留个信号。”
“铁牛跟我去一趟后院,二牛和三牛照看着娘和孩子们,哪儿都别去。”
一时半会儿赶不了路,程大牛干脆给家里的大小男人们都派了活儿。
“爹,还有我呢。”程天寿等了半天发现没自己的事,主动开口,“我干点啥呀?”
“你的任务最重要。”程大牛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哄道,“一定要小心。”
直到日上三竿,榆林村人还停留在驿站里,等着村长做抉择。
程小棠一觉醒来,先看向对面的床榻,大惊失色,“爹!娘!萧大哥被人偷走了!”
说着,就要翻身下床。
“棠宝,你都不找四哥了。”守在床边的程天寿眼神幽怨,不满道。
程小棠这才注意到屋里只剩她和程天寿两个人,爹娘和哥哥们都不在,床铺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懒虫,你萧大哥早就下楼了。”谢玲花端着一碗粥推开门,上面还热着一张饼子。
“全家就剩你没吃饭了,快起床。”
程小棠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看日头已经过了巳时。
大概是太久没在四面有墙的屋里睡觉,一不留神就睡过头了。
“阿娘,今天不赶路吗?”程小棠捧着热乎乎的粥,好奇地问道,“爹和大哥二哥呢?”
为了早日安家落户,一路上他们都是天蒙蒙就起床收拾,与日出同时出动发。
要是边上有其他难民队伍,还会起更早一些,就怕被人看到他们有早饭吃,惹出事端。
谢玲花坐到床边,给女儿重新梳好发髻,耐心地一一回答,“村长爷爷还在想问题,你爹和哥哥们去帮忙了。”
“咱们呀,要找到路,才能出发。”
“萧大哥也不认得吗?”程小棠有些意外。
常宁城是萧家祖孙一开始跟程家人约定的目的地,以他们的行事作风,总不能是指望榆林村人带路吧。
“他还是个小孩子,哪能认得路。”谢玲花理所当然道,“村长去过两次州府,都在犯愁呢。”
“可能是想爷爷了,一早就去路口等着。”
“但愿萧老爷子平安无事,不然萧小大夫就太可怜了。”
程大牛也在与村长说这件事,若是他们选对了路还好,萧崇独身一人肯定比他们的队伍走得快,迟早能赶上。
可要是走反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在常宁城碰面。
“大牛,我跟你透个底,选错路的话,可能会出大乱子。”村长站在三岔路口,幽幽叹了口气。
比起萧家祖孙,他担心的更多是全村的身家性命、
“我刚翻遍了下阿卓本游记,终于想起来,这两条路一条是通往常宁城,另一条是山德县。”
“当年有同个考场的童生,跟我提过他是山德县人,还讲了自己一个笑话。”
“从山德县到常宁城一大半是山路,第一次赶考时家里怕他辛苦,特意准备了一辆驴车,结果刚走到山脚就卡住了。”
“最后没办法,只能让书童把车拉回家,自己一人牵着驴赶路。”
昨晚村长思前想后,还想过真到要命的时候,就由他出面,跟粮食有富余的人家商量,凑点粮食借给乡亲们。
各家打上借条,到了常宁县再买粮食还。
这样一来,也不用犹豫了,闭着眼选一条路走到底,总归有活路。
可惜计划刚有了雏形,就被更棘手的情况打乱了。
程大牛略一思忖,明白了村长话里的含义,眉头紧紧皱起,“要是连驴车都过不去,就麻烦了。”
若真如村长旧相识所说,那就不是距离远近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法走。
榆林村人世代都在阳川县那小块儿地方转悠,脑袋里就没什么上山下水的概念,逃荒的时候也是尽量带上所有家当。
可要是走山路,无论牲口拉的车,还是人推的板车,全要扔了。
村长自己一想到要是没了牛车和骡车,得扔掉多少东西,就心疼地直滴血。
更不用说其他没多少家底的人,肯定得吵翻天。
说不定,队伍就要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