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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同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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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芝换了衣裳、贴了假脸、黏了胡子,

便身手矫健地翻墙过院,大摇大摆地在御花园中放浪形骸,

这跑那颠,仿佛一个脱缰的野狗一般。

从入宫以来,她委实憋得不轻。

天天在仁乐殿这没有盖儿的大鸟笼子里头委屈万千、提心吊胆地苟且偷生,

就像一只被扔到井里的蛤…蟆,除了坐井观天,和在这方寸之间避人耳目地胡乱蹦跶两下,旁的何事她都做不了。

如今,虽然经历过方才那样一番大起大落的跌宕起伏,但好在,她终于算是重见天日,重获自由了。

·

夏日的清风,卷着泥土和花木的香味儿,一股脑儿地灌进她的五脏六腑。

她恨不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能够再宽阔一些,使她能够呼吸更多这自由自在的空气。

·

御花园宽阔得像个小森林。

她所过之处地处偏僻,加之日头朗照,多少有些暑气,各宫各院的妃嫔媵嫱们少有出来晃荡的。

她在此地放浪形骸了近一盏茶的时间,都未曾与个活人照面,只有鸟雀无数,她倒也乐得自在清闲。

好歹折腾够了,

她喘匀了气儿,抹了一把胡子脸,知它们各安其分地还糊在自己脸上,便放下了心,穿林过木,闲庭信步而去。

·

走不多远,她便看见林木掩映之间多出来了一抹昏色。

定睛望去,是一个穿着浅灰色衣裳的卑贱宫女,

她这服制是个粗使的低微宫女,并无品级,

通常是在惜薪司劈柴,在宝钞司造纸,或是在浣衣局洗衣裳,在杂事所洒扫宫院及清刷恭桶的下贱宫女宦官才穿这种衣裳。

萧玄芝见了好奇,便蹑足潜踪地凑付过去。

·

却不料,那名宫女实在是耳聪目明,饶是萧玄芝刻意放轻了脚步,在近二十步之远的外头,那宫女还是听见了她的声音。

萧玄芝心中一惊,在那宫女站起身来,回转身子的当即,展颜笑了,与她躬身见礼:“这位姐姐,耳力不错。”

待那宫女转过身来,她才看见,那宫女面相颇为丑陋,

一块巴掌大小的紫红色癜痕突兀扎眼地盖在脸上,仿佛被恶鬼摸了顶,下了咒,使人望而生恶。

萧玄芝不由得心中一惊,旋即安定下来,

心道这宫女想必是因着面相丑陋,才被人这般苦待,看她这岁数也不小了,却还只是个没有品级的粗使宫女,又不禁心生出许多怜惜之情来。

她定了定神,笑得和蔼可亲,缓步走上前去。

只见那宫女瞳孔震了一震,迟疑着唤出了一个名字:“逍遥……公子?”

“哦?姐姐竟认得我?”

萧玄芝愣了一下,旋即展颜,颇有些自嘲似的扯了扯唇角,

“也是,这天底下不认得逍遥公子的男儿家不少,不认得逍遥公子的女儿家,却不见得有几个——

在下李萧遥,幸会姐姐。”

说着,她假模假式地抱拳施礼,将目光微敛,投在了眼前三步之遥的地上。

她看见,地上有许多米粒儿,还有许多米粒儿大小的蚂蚁正成群结队,排成一行,扛着米粒儿大摇大摆地鱼贯而去。

原来,那宫女是在看蚂蚁搬运食物。

若她没有猜错,这把米粒儿,也是那宫女抓来的。

“姐姐真是好兴致,”

萧玄芝心头一暖。

不料想,在这无处不存在攻讦倾轧的后宫之中,竟然还有人能够独立于纷争拜踩之外,保持这样一颗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淡泊之心,实在让人感动。

她忍俊不禁,掀了眼皮,眉目柔软地觑她,“姐姐是哪个宫里当差的?”

“奴婢是在坤和宫给皇后娘娘洗衣裳的,”

那宫女抹了抹手,不知这位逍遥公子是何身份,便只是扑棱扑棱衣摆,与她躬身作礼,“却不知,逍遥公子何故在此?”

虽然这宫女口里自称奴婢,让萧玄芝听得硬了头皮,但她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却让萧玄芝心生欢悦。

她只道世间女子对逍遥公子趋之若鹜,每逢她逍遥公子出街,往各人的芳心上头胡乱纵火,她的那些拥趸便一如狂蜂浪蝶般心花怒放,一个两个地见了逍遥公子,俱都失了端庄。

想不到,这位面相丑陋的宫女却是个例外,竟能够岿然不动地与自己对话。

她渐渐上扬起了唇角弧度,缓步来到身量较自己矮上半个头的那名宫女身前。

欺身望她,笑得玩味:“因为——我是王爷呀。”

那宫女目光闪动,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如何?你不信么?”

萧玄芝噗嗤一笑,收回身子,敛了眉眼,淡漠说道,“也是。今时今日,我不过还是个草民。待到明日早朝,封王的诰命便会宣下——”

话未说完,但闻扑通一声,那名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倒在了地上,口称敬辞:“奴婢叩见逍遥王爷。”

萧玄芝一愣,连忙伸手过去搀扶,面上笑的轻佻:“这位姐姐无需多礼,我方才便已说了,我如今还不是王爷,明天才是。”

“王爷请自重,男女大妨,授受不亲……”

那名宫女刚被搀扶起来,便吓得踉跄倒退了四五步,垂眸敛目地交叠着双手与她赔着小心。

萧玄芝的鼻尖儿上还萦绕着方才那名宫女倒退而去时带起的一阵香风。

清甜清甜的,不晓得是哪种花香。

她顿时玩心大盛,

她故意冷硬下了面庞,极具压迫感地靠近,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与她说话:

“这位姐姐,你怎恁地矜持保守?你看,此间并无旁人,不如我们幕天席地,成其好事?

恰好,我身边也正缺个侍奉起居的糟糠之妻,你虽脸上生着红癜,但烛火一吹,也与常人无异,我绝不嫌弃于你。”

“却不想,世间传言温柔体贴,疼爱女子的逍遥公子本尊,竟是这样一个傲慢自大,目中无人之辈。”

那宫女冷哼一声,抬起头来,

她毫不畏惧,不避锋芒地迎着萧玄芝那轻佻的视线,目光变得愈发凌厉。

她一字一顿道:“我。不。愿。”

萧玄芝目光一晃,愣了一下,

略想了一想,她跟着笑得阴阳怪气起来:“有趣。委实有趣。我是王爷,有权柄、有封国、还有地位及荣耀,

我高高在上,你跟着我,往后自有享不尽的荣华,数不完的富贵,吃香喝辣,锦衣玉食,更不用说。

被我李萧遥明媒正娶,那可是世间女子求之不得的大大好事,换作旁人,定然趋之若鹜,上赶着凑付过来,

你如何却不愿意?莫非——是故意诈我,欲擒故纵,使我对你另眼相看,好让我觉得你不媚权贵,难以征服,遗世独立,奇货可居?”

说完,她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那名宫女。

安了这份儿心的小丫头片子,在坊间的活人,和那话本子里头,她可没少看见。

招式用老,便不稀奇了。

捎带着萧玄芝对这个面相丑陋却暗藏心机的宫女,也生出了许多轻蔑的心思,顿时没了玩儿心,

越看她越丑,也越看她越讨厌。

这没准儿啊,她躲在此地冒充淡泊随心,便是为着守株待兔,来抓他元昊皇帝的冤大头的。

果真是相由心生。

委实难看!

·

只见那名宫女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动,不卑不亢地缓声说道:“王爷多虑了——不瞒王爷,我还有几年,便可期满放归。

在我看来,世间情…爱,皆为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是故我早已决志离弃情…爱,余生常伴青灯古佛,把素持斋,为天下苍生诵经祷祝,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才之言,如数奉还给王爷——我只道逍遥公子对待女子是真心疼爱,却不料,竟是个道貌岸然,故作姿态的伪君子,比之那些寻花问柳的浪荡公子尚且不如。告辞!”

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哎,你等等——”

萧玄芝一惊,方觉自己会错了意,紧走两步,挣住了她的手腕,连连告罪:“是在下失礼,冒犯姐姐。

方才,我是逗你玩儿的。我早已心有所属,今次蒙混入宫,便是为了过来看看我的老相好儿。”

“逍遥公子……竟然心有所属?”那宫女停下脚步,颇为愕然地转过身子。

这位逍遥公子若然心有所属,她家那位梧桐姐姐却如何不知?

这可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不错,正是我远房表妹。”萧玄芝松开了那名宫女的胳膊,笑嘻嘻地说。

“远房表妹?”那名宫女不明所以。

“仁乐殿里那位。”

萧玄芝点了点头,左右四顾一番,见四下无人,便凑到她的耳边,以语不传六耳的声音,讳莫如深地与她说,“若不然,她如何却要称病避宠?”

那名宫女大为愕然:“萧……萧贵人的心脉纤薄……”

“都是装的。”

萧玄芝意味深长地笑了,“你看,我这白面微须,端正俊朗的长相,难道不比我皇帝哥哥好看多了?

且我这岁数也与她正相宜。她与其慷慨就义般闭着眼睛豁上了去与我皇帝哥哥敦睦人伦,实不如索性称病避宠,与他极力周旋——你瞧,她如今,不是便把我给盼来了么?”

说着,她还神色睥睨,唇角勾着新月般的弧度,假模假式地用拇指和食指的边沿小施力道地磨蹭着自己黏了假胡子的下颌。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假借逍遥公子之口,将自己装病一事毫无保留地告诉眼前这个不明底细的宫女。

想了又想,大概,便也只有降服皇帝之后的有恃无恐这一种缘由能够解释得通了。

·

萧玄芝清了清嗓子,端正神色,抱拳施礼:“方才是我轻佻,委实对姐姐多有得罪,我这便与姐姐赔不是了。

却不知姐姐尊姓大名?实不相瞒,姐姐这真心实意不媚权贵的秉性让我大为赞赏。以我之见,姐姐委实不该屈居池中,仅仅给人当个浣洗衣裳的丫鬟。

你若愿意,我便让……让灵草、也就是你们萧贵人去找我皇后嫂嫂要你,将你安置在仁乐殿与她作伴——你身上这身儿衣裳,难道,你就不想换换?

仁乐殿的掌事,我秀儿妹妹,是个正七品的女官,你若去了,我怎么地也能让她给你安排个从七品的副职,如此一来,你每月的月钱至少比现在要多上个两三倍,何乐而不为?”

那宫女想了一想,道:“多谢逍遥王爷抬爱。奴婢名叫慕云雁,是皇后娘娘的家生丫鬟,生是慕家人,死是慕家鬼,轻易不可易主。”

“却不知,你这是小燕子的燕,还是大雁的雁?”萧玄芝问。

“是大雁的雁。”那宫女恭谨回答。

萧玄芝点了点头:“真是个好名字……也真是可惜了……

话说回来,你既身为家生丫头,照理该与皇后亲近,如今却仍旧是个最最微末的粗使宫女……姓慕的那死老娘们儿,忒不厚道。”

说着,她还义愤填膺地磨了磨牙。

慕云雁瞳孔一缩,似乎是被这位逍遥王爷石破天惊的话给吓了一跳。

姓慕的。

死老娘们儿。

不管是哪个称呼,都是犯上僭越极了。

真亏他能大着胆子说出来。

只是……

慕云雁的眼底,却荡漾开了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因她低垂着头,且还稍纵即逝,萧玄芝并没有看见。

再抬起头来时,她的神色已然收敛:“逍遥王爷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实不相瞒,皇后娘娘待奴婢属实恩重如山,

奴婢下生之时,头脸之上便带了这胎记,皇后娘娘怜惜奴婢——”

萧玄芝听不耐烦,不住地摆着手打断了她:“哎——呀呀呀呀!云雁姐姐,你这左一句奴婢右一句奴婢的,听得让人浑身脑仁儿疼!

你方才不还跟我这你呀我呀的么?你还与我那般称呼便是。甚马主子奴才的,教人听了心烦意乱的……噢、你继续说。”

慕云雁半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那逍遥王爷,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说,皇后娘娘怜惜我,怕我因这面相遭人欺负,这才在入宫之时将我带了进来,

因我这面相让人心惊,皇后娘娘怕我冲撞到别人,这才总是让我待在后院。不过她从一开始便嘱咐梧桐姐姐多多关照于我,

不仅不教旁人欺负我,还特意为我开了许多小灶。我虽地位卑下,但总是被姐姐们照顾着,倒也活得不赖。”

“噢……原来如此……那倒还说得过去。”

萧玄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下暗暗对那慕皇后有了些许改观。

只道是那慕皇后虽然三从四德,跪姿优雅,但良心却终究不坏。

假以时日……

或许,可以争取过来。

·

萧玄芝看了看天,心道不能在此耽搁太久,便对慕云雁说:“云雁姐姐,我还有事要去找我皇帝哥哥,

咱们既是有缘互通姓名,早晚有缘再见,我便索性将表字一并告知于你,我字长风,号梅林主人——下次再见,你便与我以字相称,如何?”

“这……未免太过僭越……”慕云雁想了一想,终究还是不敢。

萧玄芝道:“我说不僭越,便是不僭越,哪个若是敢寻你不自在,等明天我那尚方宝剑到了手,我便去他跟前儿挽个剑花给他看,吓唬吓唬他,让他闭嘴。”

“逍遥王爷说笑了……

罢了,长风公子所言极是。”

慕云雁到底还是顺遂了他的心意,“可是,我却并无表字。”

“你若不嫌,我帮你拟一个。”萧玄芝立刻拍着胸脯子大包大揽。

“那便先行谢过。”慕云雁含笑与她屈膝福了一福,将之悦纳。

萧玄芝沉吟着细细思量片刻,灵机一动:“你名云雁,表字弘毅如何?【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中的那个【弘毅】——说来,你会写字么?”

见慕云雁意料之中的摇了摇头,萧玄芝蹲下捡起一块石头,“我教你来写。”

说着,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起了字。

写完正体的“弘毅”二字,她又用简略的女书将它写了一遍,解释道:“旁边这个,是用女书写的弘毅——你将它们抄写下来,记仔细了。

若有朝一日,在这宫里,有人胆敢欺负于你,你便去仁乐殿敲门,将你的表字写给她们看,便说是我李萧遥给你起的,

我灵草妹妹、清月姐姐及寒星姐姐她们,定会想方设法为你出头——她们那些人啊,拜把子的姊妹弟兄,从不嫌多。”

慕云雁点了点头,想了一想,又迟疑着问:“长风公子,我……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萧玄芝问。

慕云雁说:“便是……像你这般放浪形骸,不循礼教之人,为何……会倾心于萧贵人那等三从四德,顺性柔婉的……金丝雀?”

“你觉得她是金丝雀?”

萧玄芝朗声而笑,险些没收敛住自己的本音。

“啊?难道……不是么?”慕云雁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

“是——装的。”

萧玄芝笑得意味深长,“我与你开诚布公——我是如何模样的人,她便是如何模样的人。”

慕云雁似乎更加不懂了:“可是……她不是还兴办了萧氏女学,教化女子么?这些都是世人皆知,众眼所见的。”

“这个嘛——便说来话长了……”

萧玄芝拍了拍慕云雁的肩膀,讳莫如深,“下次见面,我再与你细说。”

说完,大步流星地越步而去,终已不顾。

只留下慕云雁在她身后木然而立,半天不会动弹。

·

等到萧玄芝的身影完全在慕云雁的眼中消失以后,她似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四下巡顾一番。

见四周无人,才松了一口气,展颜而笑:“逍遥公子,是萧鹌鹑的两情相悦。

萧鹌鹑不是胆小如鼠的鹌鹑,而是……韬光养晦的鹰隼。

有趣,真是有趣,我得赶紧回去,把这事儿、跟梧桐姐姐她们说说……”

·

慕云雁的声音变了。

赫然,是那位皇后娘娘的。

·

“若然,她当真是个可造之材,你方才混不吝地将我骂作‘死老娘们儿’的账,我便与你一笔勾销了。”

扮作红癜宫女的慕皇后微垂着眸,视线凝在地上用女书写就的弘毅二字上,将它牢牢记下。

记住以后,她鞋尖一勾,将地上的文字抹去,提足而去。

·

只是走了两步,她忽然想到了何事似的,又生生地顿住了。

她抬起眼眸,痴痴然地望着萧玄芝身影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少年郎……是你么……”

她的双眸,不经意地沁出了薄薄一层水雾。

半晌,她才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他们青梅竹马,许是……我多心了罢……”

她信步远去。

不多时,身影便隐匿在了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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