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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胜利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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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芝避人耳目地一路辗转来到女学授课的后院,便听见里头有辩论的声音——

“……我与这人互生情爱,并不耽搁我与那人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约为婚姻,且所谓情爱,也难保不会有消散的一天。所以说,情爱同婚姻不可相提并论。

我爹当年便是这般,他那时一介布衣,进京赶考时水土不服病在路上,被个农家女子给救了,

两人日久生情,农家女把家里仅有的两头猪卖了给他凑做上京赶考的路费,他还假惺惺地留了信物与那农家女约为婚姻,

结果我爹摘得探花,御前听封,官拜四品户部侍郎官,宴游时被时任工部尚书的我姥爷看上,将我娘亲许配给了他,

也没见他说自己已经与人约为婚姻,将这婚事给婉拒了,还不是上赶着递了八字帖,当月便选了个良辰吉日,锣鼓喧天地成了亲。

若不是我那可怜的姨娘病死了,我那可怜的姐姐拿着信物千里迢迢地上京里来认爹,我还不知道竟有这段渊源。

这该死的!想想就来气!幸好我一早儿遍谛听了咱们师匠的教诲,知道不该苛责在这世道之下同病相怜的女儿家,还处处维护于她,不教我娘亲和家人们与她为难,

若不然,她哪还能够在我家里头立足?便算是我娘亲大家闺秀,胸怀宽广,那些家丁仆人们也能将我可怜的姐姐给挤兑死了。”

“我同意芙蕖师姐所言。情爱同婚姻是两码事。在我看来,所谓婚姻,不过是男儿家为了捆绑女儿家,使女儿家为他当牛做马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孝顺父母的一架笼头,

一旦女儿家与人婚配,将这笼头套在脑袋上,便无关情爱,只关乎责任,而这责任,确也是世俗强加在女儿家身上的。

但凡你不孝顺公婆、不相夫教子、不为夫君绵延子嗣,便会被世俗戳断脊梁骨,说你是个失职的妻子。

所谓有情饮水饱,也就是说得好听。你敢不给他生儿子试试?公爹和婆母娘隔天就能给他扒拉回来十个八个小妾,你还不能有脾气,有脾气就是善妒,犯了七出之罪,得休妻呢。”

“素琴师妹所言极是。且不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便是将两个毫无交集之人撮合在了一起,便算是日久生情,生得是何种感情?

在我看来,所谓日久生情,不过是哄骗女儿家认命妥协,聊以慰藉的谎言。

以我假设,我管和谁人住在一起住久了,都能够日久生情。今年同这人住,我便能够同这人日久生情。

明年若换了那人,一样能够同那人日久生情。后年再换一人,照样可以日久生情,

长此以往,过去个十年八年的,我再想起第一个人时,对那人的感情,怕不是早已消弭于无形——

教我说,所谓儿女情长,也早晚有色衰而爱驰的一天,总不及咱们姐妹的师门情谊更为坚定。”

“我插一句嘴——照方才素琴师姐这般说,那些以情爱为名,哄骗得女儿家与他私奔成亲的,岂非更可恶了么?”

“何止可恶,简直可恶至极。你见这世上有几个世家大户的男儿家背弃宗族,跟个布衣女子私奔了的?

古来才子佳人的故事,哪一个不是布衣才子,富贵佳人?

就晏朝之前的宁朝,传说得最为轰轰烈烈的那个司空如相和著文君的故事,司空如相发际前是个穷困潦倒但是颇具才学的书生,

他到大财主著王孙家里弹琴,迷倒了著文君,还为她谱了一曲凤求凰,哄得著家娘子五迷三道地跟他一介穷酸书生私了奔,著老爷子一气之下断了著家娘子的财源,

结果那司空狗贼在著老爷子家对门儿支了个摊子,天天哄着著家娘子抛头露面地当垆卖酒,

著老爷子气得没法儿治了,这才首肯了他们的婚事,认了这个便宜女婿,传为当时佳话。

孰料到后来,司空如相当了中郎将,觉得自己有了身份地位,便看不起他那糟糠之妻了,还写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这么一段话给著家娘子,此中无‘亿’,意欲休妻,

著家娘子阅罢气了个半死,写了一篇长信作回,道出了一句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的泣血之言。”

“可不是么,端娴师姐说得对。在当今这世道下面,男儿家和女儿家的地位本身便不对等。

哪怕再是窝囊废的一个男儿家,自要是娶了妻子成了亲,便可在家里头作威作福,当上一家之主。

咱们女儿家却恰恰是个反的。若不然为何说是大姑娘、小媳妇,而不是小姑娘、大媳妇呢?还不是因着小媳妇是上人家去当牛做马,做小伏低,委屈受气的么?

像咱们这等家境的,吃饭时都是正妻和家里未出阁的姑娘排排场场地坐着吃,媵妾端着碗在正妻后头站着吃,

换作民间百姓的人家,妾室都是不能上桌的,得等主人家和主母还有家里头的哥儿姑娘们吃饱喝足了,撤下盘子去厨房里吃他们剩下的,你说作贱人不作贱人?”

“可不是么,若不是因着世道如此,女儿家必须得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个神智清醒的女儿家愿意嫁到素未谋面的人家里头去侍奉旁人家的父母,帮着旁人生儿育女?

合着为他人作嫁衣裳有瘾?肚子是我的,用来给旁人生儿子本便不合常理,若然女儿家自己能够有门路挣钱存钱,哪个稀罕夫家给的那星点儿聘礼么?

所谓聘礼,还不是因着他们男儿家不会生孩子,这才使些钱聘请个女儿家给他们生孩子的么?他们是使钱聘个肚子使,跟掌柜的使钱聘个店小二给他跑腿是一模一样的——

不对,店小二受了掌柜的欺负还能够撂挑子不干了,女儿家受了夫家的欺负也只能够受着,想撂挑子却是没门儿,可不跟买回家的奴才似的么?

若这世上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也可经营私产,出仕为官,我倒情愿与咱们姐姐妹妹一起买套十八进的大宅子住,

哪天想生孩子了便去街上找个漂亮的小相公与他睡上一觉,生出来的孩子随我自己姓,咱们姐姐妹妹一同养育,等咱们老了,便教咱们的孩子为咱们养老,岂不美哉?”

“梦蝶师姐所言极是。唉……说到这好看的小相公我就难受,之前我还因着逍遥公子销声匿迹一事茶饭不思的好几天,

后头少师与咱们开诚布公,说那逍遥公子是咱们师匠假冒的,我的这个心呐,当时便凉了……

你说,这世上难得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男儿家,竟还是女儿家假装的……”

“嗤——”

萧玄芝藏在梁上还想再听一会儿,却不料有人竟将话茬子引到她的身上,且还说得这般含嗔带怨,她一个没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在外面——?!”

贺玲珑第一个抄着镇纸蹿了出来。

她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脑后抓出一握头发,用红色的缎带系了一个蝴蝶结,模样极为潇洒飘逸。

萧玄芝脚尖点着门柱,身形矫健地从房梁上飘落下来,与贺玲珑对面而立:“红家三娘,好久不见,长本事了?”

贺玲珑愣住了。

萧玄芝微敛着眸,忍俊不禁地用眼梢勾她:“怎着?小娘子?莫非——是被本公子给迷晕过去了?”

“师匠……”贺玲珑的指尖颤抖起来,跟着她的身躯也颤抖起来。

萧玄兰这时也踉跄从女学学堂里跑了出来。

她也愣住了。

跟着是紧随其后的岳如玉。

“少师……大师姐……这……真是……咱们师匠……?”贺玲珑哆哆嗦嗦地把那沉重的镇纸放在窗框上,伸出手去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梅花四十卿的其她人,也都呼啦啦地从学堂里面涌了出来。

萧玄芝打眼一看,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又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想来,她又有许多好徒儿因着敌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回家嫁人去了。

想及此处,她的心尖不禁一痛。

她来迟了。

可她终究还是来了。

至少,眼前这些姑娘们,她还是能够救下来,帮助她们逆天改命的。

她回来的,终究不算太晚。

“此番出门太急,为师忘记带那绢扇了,是为师之咎,还望各位徒儿担待。”萧玄芝深吸了一口气,对众人笑着拱了拱手。

“三姐……你回来了……”

萧玄兰哽着声音轻唤了萧玄芝一声,纵身一跃,扑进了她的怀里。

萧玄芝轻轻地揉了揉她脑后的长发:“含薰,好久不见。

我回来了,你为何竟丝毫不见意外?你可知方才我刚进门时,将狼子和獒子他俩给吓了一跳,都把獒子的嘴给吓瓢了,直管我叫三大爷呢。”

萧玄兰噗嗤一笑,不慎挤出了两行眼泪:“嗤……那是他们。我总觉得你吉人自有天相,我也总有预感,有朝一日,你会天神下凡似的突然站在我的面前。

这般惦记得久了,再见之时,便不觉得太过意外了。对了,咱们红家大娘和二娘,还有虎子哥和秀儿姐还有三花儿她们还好么?”

“好,她们都好着呢。三花儿还胖了好几斤呢。”萧玄芝点了点头,将她在怀中抱的更紧了些。

“师匠……”岳如玉红着眼眶轻唤了萧玄芝一声。

萧玄芝放开萧玄兰,退后半步,将岳如玉细细地打量了一遭,欣慰展颜:“小玉儿,一年不见,你长高了。”

“嗯……”岳如玉终于也一个没把持得住,顷刻泪如泉涌,“师匠……徒儿……徒儿想煞你了……”

“我何尝不想念你们,”萧玄芝吸了吸鼻子,强压泪意。她只怕第一滴泪掉下来,便会泪如泉涌,再也收敛不住。

她张开双臂,对岳如玉笑得温润。

岳如玉上前两步,轻轻地靠在萧玄芝的怀中。

萧玄芝将手臂收紧,轻轻地兜住她,宠溺万千地抚摸着她脑后的长发,似低语般轻声呢喃:“我时常思及咱们在女学时候的点点滴滴,时常也会惦记你和含薰是否能够将女学支撑起来,

我也总是害怕咱们私底下的经营谋划被人发现,导致诸多牵连——如今,却是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咱们啊,往后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萧玄芝将岳如玉放开,从腰间取下别在腰带上的圣旨,对众人扬了一扬,笑道:“从明天起,我便是逍遥王爷了。”

“师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这是怎生做到的?!”贺玲珑大惊失色,“你又是萧贵人,又是逍遥王爷,难道……你要暴露身份,震惊朝野?!”

萧玄芝笑着摆了摆手:“萧贵人是萧贵人,逍遥王爷是逍遥王爷,只要萧贵人接着称病,两边厢便互不耽搁。

咱们如今毕竟势单力孤,与那些老胡子们硬碰硬绝非上策,韬光养晦,逐步瓦解才是正经。咱们得深谋远虑,徐徐图之。”

萧玄兰忍俊不禁地揶揄她:“三姐,难得你有这般觉悟。话说回来,你是如何当上逍遥王爷的,不妨与我们说说?”

“这个……”萧玄芝的面色僵了一僵。

在这许多人面前讲述她那疯癫狂妄,几乎是毫无章法可言,全凭着破釜沉舟的心理战术险胜下来的丰功伟绩,她委实没那个脸。

“你是不是没听话?”

萧玄兰了然似的点了点头,面上结起了一层冰霜。“方才光顾着喜极而泣了,如今冷静下来,我便觉出不对来了。

咱们先前说好的,便是等待秋收国宴一举起事。姐姐妹妹们也都是照此准备的。结果你如今提前数月便天神下凡,还带来了封王的圣旨——说罢,你做甚好事了?”

“这……我……”

萧玄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眉顺眼的抿了抿唇,局促地用鞋尖儿踢着脚下的地面,直恨不得踢出来个坑儿将自己给就地埋了。

后来一些的女学门生是由萧玄兰和岳如玉带的,未曾见过萧玄芝,只是听闻过她以及她假扮的逍遥公子的诸多事迹,只将她惊为天人,当个在世菩萨似的顶礼膜拜起来,

如今见她这副臊眉耷拉眼的模样,俱都以之为奇,暗暗地偷眼看起了西洋景儿。

她们的开山师匠,倒也不失为一个有趣之人。

“啊!小玉儿!你们方才的讨论会,是谁想出来的章程,挺不错的。”萧玄芝左右为难之际,忽然双手一拍,转移了话题。

萧玄兰和岳如玉及众人顷刻便看出她是在强行顾左右而言他,一个两个地都在那里忍俊不禁。

此举更是坐实了萧玄兰的猜测。

她三姐鬼头蛤…蟆眼惯了,像这种打马虎眼的嘴遁术,不知道用了多少遍了。

招式用老,早八百年前便不稀罕了。

“是岳姐姐。”萧玄兰乜斜着她三姐,静静地看她表演。

萧玄芝情知暴露,依然硬着头皮,故作老气横秋地表演:“嗯,这章程极好。我一猜便是咱们心思玲珑的岳女史想出来的。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十个人便有十个人的想法,一百个人便有一百个人的想法。

每个人的想法都难免片面,若使得许多人将各自的想法表述出来,大家互通有无,各人的想法便会更加全面,挺好,挺好。”

“师匠所言极是。”岳如玉低眉与萧玄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轻轻地点了点头,陪着萧玄芝一起演。

聋子都能听得出来她萧玄芝是在故意说废话,她的得意门生岳女史还能听不出来?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浑水摸鱼地窃笑起来。

萧玄芝尴尴尬尬地咳嗽两声,忽然想起来何事似的,登时瞪大了眼睛,抓起萧玄兰的手腕就往后院跑,边跑边说:“含薰!我有话跟你说!”

萧玄兰被她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三姐给像拽风筝似的拽着跑,很是一个气不打一处来:“你该死的!天天这般毛躁,早晚吃亏——”

“小玉儿,你先带她们回去念书——”萧玄芝跑远了才记起半回着身子冲岳如玉招了招手。

那边厢,岳如玉哭笑不得地躬了躬身子,便打发各萧氏门徒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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