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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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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雨哗哗地下着,窗子上被水珠刮出一条条水线,朝外看去,灰蒙蒙一片。高防镇派出所的接警台后,辅警小吴正抱着手机跟女友发微信,忽听玻璃大门吱呀一声响,他抬眼望去,只见两位肩头发梢都被雨点打湿的男人一前一后进屋。

小吴扣下手机,起身问道:“二位有什么事?”

“市局的,你们所长在么?”林冬向他出示过证件,回手抖落肩头的水珠。这场春雨下的还挺急,可停车的地方离门口就几步路远,他跟唐喆学都懒得打伞。

扫了眼对方的警官证,小吴赶紧点头:“啊?哦,在,稍等我去叫他。”

他揣着疑惑的心情朝所长办公室走去。市局的来干嘛?查案子么?高防镇派出所下辖的区域治安极佳,他来所里三年多了,碰上个偷鸡摸狗的案子都算大案,安生到他们这些警察都快失业了。

两分钟不到,所长匆匆来到大厅迎接市局同僚。他自我介绍姓闻,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敦实,渔夫般的黝黑皮肤,眼里透着股子精干劲儿。进到所长办公室里落座,林冬简要的向他做出说明,询问有关王庆娟娘家报警时的细节。

闻所长给他们分完烟,回手拿过放在桌上的烟灰缸,舒展开眉头。刚听小吴说市局来人了,给他弄得莫名其妙,还以为是领导下来突击检查,心脏突突地蹦了好一会。

唐喆学拿出本子和笔,边记录边听林冬问:“当时为什么决定撤销失踪案?”

闻所长说:“哦,她那男的,叫……呃……”

“左睿鹏。”唐喆学出声提醒道。

“对,左睿鹏。”闻所长抬抬夹烟的手,表示自己想起来了,“他给我看了条信息,是王庆娟发的,说跟他过不下去了,去外面打工。他还说,王庆娟跟给他们家看鲍鱼塘的一个小伙子走的挺近,她离开婆家的前几天,那小伙子刚辞职,所以……嗨,在农村这种事不算少见,夫妻感情不和,但是不离婚,不哼不哈地走了,到外头跟相好的一起过。”

林冬细想了想,又问:“可是她连孩子都不管,好几年了杳无音信,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闻所长不屑地笑笑:“要说这女人要是狠下心来,比男人可加个更字……我刚当警察那会碰上起杀夫案,女的给男的砍死了,分尸,喂了猪,你们知道吧,猪什么都吃,为了收集尸块,我们一队人跟着法医洗猪下水啊,啧,那阵仗,永生难忘。”

听着对方的叙述,唐喆学的眉头缓缓皱起,早饭直在胃里翻腾——加他妈什么肥肠?好好喝碗清汤面不行么!

面对同僚绘声绘色的分享,林冬相当沉得住气。恶心的东西见多了,习惯成自然,听听就好,别去想,要不纯粹是给自己添堵。刚干刑侦那会,他出完现场也吃不下饭。后来生被练出来了,前脚在尸体高度腐败的现场踩完蛆,后脚出来照样捧着盒饭吃得津津有味。有一次齐昊见他饭盒里有鸡爪,夹了块自己饭盒里的鸡肉给他,说“换你那几根指头,我喜欢啃”,他当时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事后才琢磨过味来。

想起这件事,林冬闪了片刻神。要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当属齐昊。齐昊对他那么好,可他呢,就因为一心想往上爬,对对方的关心和体贴故作视而不见。到齐昊死,他都没向对方坦诚过自己的性取向,把自己牢牢的封在保险柜里,一丝光也不透。

唐喆学见林冬两眼发直,轻轻用胳膊肘撞了下他。林冬猝然回神,专业素养使得他瞬间调整好情绪,继续问:“王庆娟的弟弟怀疑姐姐被丈夫杀死了,您对这个猜测有没有什么想法?”

“哎呦,那个左睿鹏平时好赌是没错,可杀人……”烟雾弥漫在闻所长周围,他笑笑,“二位,不是我吹啊,干了二十年警察,五十米之内,我能闻出贼身上的味儿来,要是个杀人犯,我不能看不出来。”

关于这一点,唐喆学知道他真不是吹。做贼心虚,要是在人堆里碰上个瞅见警察就赶紧低头或者转身的,准保是有问题。他在机场执勤的时候抓过一逃犯。那人瞧见他和搭档迎面过来,立马溜边走了,他们上前盘查了一番,果不其然是在逃通缉人员。有经验的老警察单凭一个眼神就能确认对方说没说谎,根本不需要考什么心理咨询师等级证,全靠多年的积累和师傅口耳相传。

当然不是所有杀人犯都能一眼看出来,有的人自控能力极强,或者说,根本不认为警方能抓到自己。比如颜绮丽那样的,演技高超,对着镜头说哭就哭,狠下心来又堪比蛇蝎。

这时小吴敲门进来,按闻所长的要求,送当初王庆娟娘家报案时的笔录。林冬稍微翻了翻,抬眼问:“没问问孩子们?”

闻所长摇头:“女儿住姑姑家上学,儿子倒是在家,可他才三岁,话还说不利索呢。”

看来派出所这是问不出东西了,林冬琢磨着,还是得去王庆娟的婆家娘家都问问看。

王庆娟婆家所在的村子,离镇上开车约莫半个小时的路程。雨一直下着,也不见小,雨刷器无声地刷着挡风玻璃。盘山公路上来来往往净是大货,路滑以及严重超载使得有效刹车距离倍增,却还一个个开得横冲直闯。所以唐喆学车开得很慢,以防拐弯时发生剐蹭。

看林冬一直侧脸望着外面不说话,他问:“想什么呢?”

“……想起他们出事那天了……”林冬垂下眼,语调异常沉重,“也是个下雨天,押送车也是走这样的盘山路。”

不知道该怎么劝,唐喆学打开车载音响,放出点声音来帮林冬分心。毒蜂不死,这件事永远是扎在林冬心头的一根刺。可那家伙再次销声匿迹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潜逃出境。然而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觉着那家伙还会再次出现。毕竟毒蜂威胁过林冬,只要林冬还追踪自己,就要猎杀对方的同伴。

林玥给毒蜂租的那间屋子,干净的跟没住过人一样。床上没有卧具,光秃秃的一个垫子,包着塑料套,擦的比镜子还干净。黄智伟他们连下水道都掏了,居然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指纹和脚印也少的可怜,放系统里对比只对上一个有盗窃前科的,属于装阳台推拉门的工人。推拉门还是房东去盯着装的,根本没人和屋里的住户打过照面。根据现场的情况,可以判断出毒蜂并不长期居住在那里,也许只是个安全屋一类的地方。俗话说狡兔三窟,他肯定还有其他落脚点。

真是个鬼影一样的家伙。

林冬听了会音乐,伸手调低音量,说:“二吉,我想这周末约我哥来家里吃饭,把事情跟他说开,行么?”

唐喆学笑了笑:“行啊,那有什么不行,你早就该跟他说了。”

林冬点着头,同时怅然地叹了口气。他跟张卓一直有联系,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对方童年的事。张卓说他小时候摔过头,十岁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爸妈,不记得自己是被谁拐走的,什么都不记得,还以为是那对养大他的夫妇的亲生孩子……如果他的养父母还活着就好了,至少能调查出他们是从谁手里买的我哥。”

“我估计那人贩子早死了,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还能长寿?”唐喆学冷嗤,“拐卖妇女儿童的人渣,我觉着比他妈贩/毒的还可恨,就该抓一个毙一个,尤其是卖孩子的,不是毁一个人,是毁人家一家——”

他忽然顿住声音,飞快地看了林冬一眼,发现对方的表情比刚才更消沉,不免有些自责说错了话。

林冬的命运齿轮,从林阳失踪的那一刻开启。他作为林阳的替身被养大,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他放弃自己的航天梦来做警察,并且遭遇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惨痛过往。可以说,如果林冬不做警察,一切都不会发生。那该死的人贩子肯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她当初卖的,竟会是七条警察的命。

“你爸给我讲过一个案子,”林冬说,“他主导调查的一起失踪案,当妈的在每年女儿生日那天都去局里找他,问他案子进展……问了十年,到第十一年的时候,她没去,唐队去家里找,结果被告知那女的自杀了……我开始查悬案后,第一个办的案子就是这个,找到的却是小女孩的尸体,在一口井里,只剩骨头了……是给他们家装修的工人干的,看那家人有钱,想绑孩子勒索赎金,却没想到失手给孩子捂死了,只好给尸体丢到了废弃的暖气井里。”

“我操!”唐喆学忍不住爆粗口。

“我特别能体谅那位妈妈的心情,从小我就看着我妈在思念我哥的煎熬中过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心被吊着,既绝望又忍不住盼着、念着。”林冬低头转着手指上的戒指,“我能理解她把我当林阳的替身,如果不是这样,她活不下去。”

唐喆学空下只手握住林冬的左手,用力握了握:“现在你哥找着了,也算给你父母一个交待。”

反手与唐喆学十指交握,林冬将视线投向雨幕的尽头。有亲人了,意味着他要向林阳坦诚自己和唐喆学的关系,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够接受他的选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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