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出，轻轻触碰了一下碧色茶盏的杯身，确定温度适宜后，才缓缓端起送至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这番动作行云流水，明明做的自然无比，却莫名给对面站着的两人带来了数不尽的压迫感。

“我们阿槿确实是长大了。”溪鹤雪脸上带着笑，口中吐出的话却冰冰凉凉的，“都学会捡男人回来了。”

长大了的秦绛漪：“……”

被捡回来的灭蒙：“……”

缓慢地咽下一口口水，秦绛漪大声道：“师父，你听我狡辩……啊不，解释，这件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溪鹤雪笑容不变，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演的模样。

秦绛漪连忙一个侧身，露出了站在她身后的灭蒙：“师父，这是灭蒙，你还记得他吗？就是那个人头、鹰身、蛇尾那个。”

这么一提，溪鹤雪倒有些印象了。

他细细打量了一眼面前拘谨不安的少年，然后挑了下眉梢：“灭蒙神？”

“对对对，就他。”秦绛漪激动道，“最近不是修仙大比吗？他也参加了，正巧被我碰见，然后我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这话一出，溪鹤雪的神色就有几分玩味了。

众所周知，人妖殊途。人界的修仙大比是给各宗门的弟子参加的，灭蒙一个妖怪，无门无派，怎么会有资格参加。

除非——

“你入了哪个门派？”溪鹤雪摸着下巴，好奇道。

灭蒙有些结巴，其实他仰慕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很久了，在他还只是一只兽的时候，就听族中的妖怪提起过他。

修真界的传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

现在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偶像，一向怼天怼地的少年难免控制不住的有些羞涩，他红着一张脸，磕磕绊绊道：“巫……巫蛊宗……”

然后他就听见对面的男人轻笑了一声。

“巫蛊宗……也确实只有他们敢跟整个修真界对着干了。”溪鹤雪弯着一双眉眼，转头又问秦绛漪，“所以，你又是因为什么，才会把他带回来呢。”

秦绛漪摊了摊手：“师父，你可别忘了，万阳城那个二当家还没找到呢，他这好歹也是个线索嘛。”

“还有啊，这家伙惹了大麻烦，他把那个什么派……呀，什么派我给忘了，反正他就是把一个宗门的弟子的眼睛给戳瞎了。闹得现在山下一堆人虎视眈眈盯着他，等着把他给撕了呢。”

“撕就撕。”灭蒙在一旁小声嘀咕，“我又不怕他们。”

秦绛漪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你快闭嘴吧，你一个人跟他们一群人对打，你是不是傻呀？”

灭蒙梗着脖子不服道：“我又没做错，明明是他们先骂我的，是他们不占理在先，居然还好意思寻仇。”

“再说了，千飞派这次派来的弟子都骂过我，我只打了那一个人，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给面子，你到底给谁的面子了？！秦绛漪在心中无声呐喊，在青岚宗当着这么多宗门大佬的面不按规矩的将一个门派的弟子伤成那个样子，然后又叫嚣着要跟青岚小师叔比一场。你一下子踩了青岚、千飞、围观门派、我等等在内一堆人的脸好吗？

你这拉仇恨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居然能在无形之中运用的如此娴熟，绝对不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但是秦绛漪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主要是说出来也不会有多大的作用。这家伙脑子一根筋，他不但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会疑惑自己不过是打了一个人，哪里就得罪到这么多势力了。

更甚者，他还会觉得修真界的这些人真是小肚鸡肠，一点点小事都容不下。

所以秦绛漪干脆放弃了劝说。

“我们先不谈这个。”少女苦恼的一抚额，“来谈正事。”

“万阳城那些妖祟的二当家，你是不是认识？”

“……”灭蒙有些扭捏。

秦绛漪也不急，给足了他沉默的时间，过了好一会儿，灭蒙才有所回应，他先是点点头，然后用非常小声的音量说道。

“他是我弟弟。”

呦，原来是兄弟。

“亲兄弟？”秦绛漪问道。

灭蒙再次点点头。

啊这，那灭蒙这亲弟对他下手够狠的啊，本来按照那个信仰力下去，灭蒙再熬个几百年，肯定也能成一方人物，结果现在倒好。相当于直接被砍了修仙路。

“既然是亲兄弟，哪儿来这么大仇啊，你做什么了？”秦绛漪问。

灭蒙：“……这说起来就有些长了。”

秦绛漪：“那你就慢慢说，我们又不是没时间听。”

灭蒙：“……”

于是他开始讲述起来。

在灭蒙跟他弟还很小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就死了。

死于某个冬日，死因是起于偷盗了农户的家的腌肉被发现，然后被活生生打死。

在农户的眼中，他们只是打死了一只偷盗的小兽，而在哥俩的眼中，他们失去的是所有的依靠，和那个冬日里活下去的希望。

母亲死后，哥俩的日子很不好过。冬天本来就冷，最冷的时候，他们险些以为自己活不过那个冬天。没有食物，水面结冰。他们依偎在洞穴里瑟瑟发抖，艰难的撑过了那个冬天。

后来，哥俩幸运的被森林中已经可以化形的狼姐姐收养，然后被她抚养长大。

兄弟俩虽然不能化为人形，但是自小便生出了神志，可通人性。在灭蒙还很小的时候，曾向往可以到人类的宗门中修炼，可等到他长大之后，才发现人妖殊途，人类的宗派虽多，却没有妖怪的一席之地。

没法进宗门，就自己想办法。灭蒙在妖界可以化形的小妖那里四处打工，因为只有能化形的小妖才会有人间通用的货币，才会识得一些人间的字。

最后，他带着自己挣来的所有铜板，找到了某个村镇上画画最好的老先生，捧上攒了好久的钱，用石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道。

“请帮我画一张威风的神像。”

老先生被他吓得夺门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