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蒙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诚心还不够多，老先生才不愿意帮自己画画。

他打工处的狐狸阿姊说过，人间那些懂学问的才子都是有几分文人傲气的，轻易不会弯腰。

这么一想也是，老先生毕竟是他们那里画画最好的人，有些傲气也是正常的。自己就这么拿着钱去找他，确实不太好。

但是没关系，他一定会向老先生表现出自己的诚心，感动他，让他为自己作画。

兔子阿兄曾给他讲过三顾茅庐的故事，灭蒙觉得自己有必要效仿故事中的刘备，多去老先生面前逛一逛，争取让他感受到自己强烈的真心。

于是，灭蒙每日都会带着从山间采到的漂亮小花和铜板，去村镇上找一次老先生。

看得出来，他的所作所为非常有效果。老先生一开始总会四处奔跑，将他一只兽扔在原地，后来便好了许多，虽然总是不看他，但至少不会跑了。

终于有一天，老先生被他的诚心打动，答应了他的请求。

拿到画的时候，灭蒙简直要喜极而泣。

他开心的将自己所有的铜币交给老先生——因为没有钱袋，所以他的铜币是用一片大大的树叶包着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树叶不好看不郑重的原因，老先生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并没有收下铜币。

那怎么行，孔雀阿嬷说过，别人帮了你，你就一定要有所表示，不能白白占人家的便宜。

所以灭蒙急得原地打转，又蹦又跳，他不会说话，认得字也很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蹦着将铜币往前递一点，再递一点。

好在，最后老先生还是收下了那些铜板。

临走的时候，老先生送给他一大块肉，灭蒙拿着肉和画高高兴兴的回到了家。

有了画，下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灭蒙用自己锋利的爪子在农人的门前复拓了老先生画的神像，然后在一旁写道。

“吾乃灭蒙神，信奉吾，吾可实现尔等的愿望。”

一开始还没有人信，总觉得是哪家小孩子的恶作剧，后来重复的次数多了，便有人开玩笑似的说一句。

“行啊，我信奉你。那你能把我田里的地都浇了不，这个破天，天天的不下雨，庄稼马上都要干死了。”

那天晚上，灭蒙没有睡。他用桶从几里外的河中取水，整整一夜，浇完了地里所有的庄稼，又将那户农人的井给灌满。

第二日一早，起床的农人整个人都傻了。

附近的邻家听说了此事，也开始将信将疑的许愿。

同样的，灭蒙又是一夜没睡。

于是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信仰灭蒙神的人也越来越多。至少在这个地方，灭蒙神一度成为了比那些传说中的玉皇大帝，财神爷等神明比更为尊贵的存在。

毕竟他们可从来没能这么有效的回应过自己的愿望。

信仰之力越来越强，灭蒙开始能施展一些最普通的小法术，他也不需要再趴到人家墙角听愿望，只要安安心心地待在自己的洞穴里，就能运用法术将那些愿望从四面八方送进自己的耳中。

他用了几百年的时间，将灭蒙神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存在，变成了那一整带流域里最崇高的神明，所有人都知道他，相信他，信奉他。

终于，在某天夜里，灭蒙可以化形了。

他激动的穿上了早已为这一天准备好的衣服，兴高采烈的用自己幻化出的手脚像人类那样走路，跑步。

然后也就是在那一天，他的弟弟跟他说：“真好，哥哥，你终于可以为我们的娘亲报仇了。”

灭蒙不解：“可是打死娘亲的仇人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呀。”

弟弟说道：“哥哥，你错了，我们要报复的是所有人类，正是因为他们的傲慢，所以我们失去了亲人。你想想看，如果是一个人类偷走了一块腌肉，他会被打死吗？”

“一定不会的，因为在他们眼中，人类的生命是值得尊重的，即使做错了，也可以有重新改正的机会。”

“而我们的命，在他们眼中，就只是可以随意处置的存在。”

“这凭什么，我不甘心。既然他们看不起我们，我们也不必将他们看的太重，他们敢随意处置我们的命，那我们就以牙还牙。”

“哥哥，你一定要好好修炼，站在所有人的头上，然后把他们杀个精光！”

灭蒙觉得这话不对，他这才惊觉弟弟的思想不知何时已经扭曲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了。但是还好，弟弟从小就最听他的话，只要他好好劝导，弟弟一定会放下这种极端的想法。

于是自那日开始，灭蒙开始有意识无意识的向弟弟灌输一些“不能因为一些人的行为就对一个群体都怀有仇恨”“妖怪有好妖怪和坏妖怪，人类也有好人跟坏人”“你应该多出去走走，认识到一些善良的人，想法就不会这么偏激了”之类的话。

然而，每到这时，灭蒙的弟弟总会表现的十分激动，兄弟俩每每都要为这些事争论不休，然后不欢而散。

久而久之，兄弟俩越发离心。

真正的冲突是在某一日，灭蒙亲眼看见弟弟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和他那些朋友分食了一个人类少女，于是表面的平静再也遮不住私底下的波涛汹涌，彻底爆发。

灭蒙狠狠打了弟弟一个巴掌，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是说过了吗？”嘴角尚且还沾着血迹的少年桀骜道，“他们的命本来就卑贱，所有人类都是我们的仇人，一切都怪哥哥你太过心慈手软，所以只能由我来动手了。”

灭蒙失望又不解：“可是这个女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此毒手？”

少年昂着脖子，眉眼间戾气涌动：“她是人类，这就是她最大的错。”

“而我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在帮她为自己人类的身份赎罪！”

灭蒙听得目瞪口呆，同时，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狠辣的弟弟，兄弟二人从小相依为命的长大，他不忍下手，却也不想弟弟再造杀孽。

于是灭蒙动手，对着少年施法，让他再也化不成人形。

重新变为一头小兽的弟弟愤怒哼叫，双眼中都是震惊与凶狠。灭蒙只当做没看见，将他关在了洞穴中。

第二日，等到灭蒙带着食物再次上门，看到的只有一个可容一只小兽通过的洞，和岩石上用利爪写下的一句话。

你我兄弟二人，从此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