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娃娜觉得自己身边很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杰森和卡拉,黑发青年和金发少女,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很不对付。
伊娃娜还记得在她带着卡拉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就在她出门去帮这个明显比她高挑许多的氪星少女采购换洗的贴身衣物的时候,这两只不省心的小崽子就不知道在房间里掐了几架,等她回来的时候,刚刚还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公寓已经乱成了鸡窝,房梁上还开了个可疑的大洞。
女人抱着手臂,指指头顶上正在往屋子里灌风的大洞,
“谁干的?”
一黑一金两小只在客厅里乖巧排排坐,拿手指着对方,声音整齐划一,
“是他(她)!”
伊娃娜捂脸,觉得这场景怎么看怎么熟悉。
新拐来的氪星少女卡拉-艾尔同所有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充满活力与好奇心,还带着永远不屈不挠的叛逆精神。
她热衷于尝试这世上她以前从没见过的所有东西,并对那些所谓的规矩和管教永远抱着怀疑和唾弃交杂的态度,更何况她还有其他青春期少女所没有的东西——强大的能力。
虽然没经过系统测试,可伊娃娜估计,如果撇除战斗经验单论能力强度,曾在宇宙中沐浴着黄色太阳沉睡的少女甚至比超人还要强大。
她有着无穷的潜力。
伊娃娜本以为这会让卡拉巴不得赶紧从一切日常与琐碎的束缚中逃开,然后去往她唯一的亲族克拉克身边,像所有怀揣着远大梦想的孩子一样做个超级英雄;抑或是迫不及待地直接飞离地球,去更加广大的星际间轰轰烈烈地闯荡一番。
可她没有。
氪星少女卡拉-艾尔就呆在女人身边,一刻都不肯分开。
这可让杰森老大不乐意,
“你又不是刚出壳的小鸟,抱着谁就叫妈妈!”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尝试和老姐伊芙独处无果后,黑发青年气急败坏地冲着正扮鬼脸嘲讽他的卡拉怒吼,恨不得马上跑去蝙蝠洞把老蝙蝠的氪石收藏统统都拿出来怼在氪星少女那张每次伊芙一来就装得极为乖巧无辜的脸上。
“得了吧,小杰鸟,你还不是天天在小e面前晃来晃去。”卡拉不甘示弱,抱着手臂毫不客气地开了嘲讽,“每次她一想和你说点儿什么的时候你又支支吾吾的,拉着一张脸一副后悔得不行的样子,说吧,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杰森一噎,瞪着人半天没说话。
小e,这是女人的新称号,取了原本名字的首字母,因为不想暴露身份,又不能老让杰森他们叫着“特蕾西”这个假名,所以伊娃娜干脆折中了一下。
好在大概是伊芙这个昵称太朗朗上口,所以以前还真没什么人这么叫她,也就不担心一下子就暴露的问题。
最近一段时间,除了外面类魔正在肆虐时不时就会跳出来制造些大众恐慌;家里杰森和卡拉两个幼稚鬼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刻不盯着就会掐起架来之外,最近大概是女人回到这个世界之后过得最安心的日子了。
伊娃娜和阿耳忒弥斯与比扎罗相处的都不错,兴致来了也会教教亚马逊女武神怎么控制住自己心里的负面情绪让那把拉神之弓用得更加顺手些,教教一身和超人相反的超能力的大块头怎么在战斗中更好地帮助和保护他的两只红红。
女人发自内心地觉得杰森这个当年好像巴不得自己一个人一条道走到黑的傻小子能够碰见这样两个靠谱的同伴本就是件令人欣慰的事,殊不知能够在短短几天就将这样一群性格、种族、信仰迥异的家伙们收拢在同一屋檐下的自己才是最令人惊奇的那个。
伊娃娜·韦恩似乎就是有这种神奇的能力,令人安心的能力。
当然,这些天女人也教了刚刚来到这个星球的卡拉不少日常用语,以免别人听见他们的对话都是:
伊娃娜:“@#%*……”
卡拉:“¥#@#&……%*&”
这种画风的。
令人欣慰的是,氪星少女的学习能力很强,可以说不愧拥有超高速的思考能力,不管怎样的句法搭配只要女人用氪星语复述一遍卡拉马上就能记住。但她对于自身超能力的控制却并不太好,经常会出些这样那样的事故,伊娃娜不得不时时刻刻盯紧她,以防那些少女还没学会控制的超能力伤到普通人。
最近,伊娃娜带着卡拉在哥谭逛了好几圈,两人几乎逛遍了所有标志性建筑物——韦恩大厦、哥谭钟楼、中央高速铁路甚至还去濒临查封的冰山餐厅玩了一把,女人也为氪星少女介绍了属于人类的社会运营体系,带她去看了诸如学校、医院、法院甚至是墓地之类的公共建筑。
逛得累了,历经沧桑的女人和不谙世事的少女肩膀挨着肩膀坐在哥谭一个小公园的长椅上,卡拉看着从她们眼见缓步经过的男男女女,他们的步子很慢,午后的日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人类真的很厉害。”卡拉轻声道,“也很幸福,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伊娃娜侧头静静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氪星少女,她的眸光在阳光的照射下很温和,
“我还没问过,你的‘职责’是什么?”
“我不知道。”
少女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道,虽然自从生命宝典相关法律颁布之后,氪星上所有的新生儿都要严格设定好‘职责’由基因库生成完美无缺的基因序列,才能被批准加入生命宝典的分娩舱室进行分娩,但我的父母从没告诉过我我的‘职责’是什么,我也没有按流程被分配去相应的学院培养学习,只是爸妈偶尔会带我去乔叔的实验室玩。”
伊娃娜当然知道氪星围绕着生命宝典形成的一系列人口控制政策,她从一开始就觉得那是种彻头彻尾的畸形产物,不仅从基因层面抹除了作为一个智能生物所有自然发展进化的可能性,也进一步地固化了所谓的阶级,试想一下如果清洁工的孩子不管做什么都还是清洁工,统治者的孩子理所当然就是统治者,那样的社会不压抑和畸形吗?
“不知道也挺好,也许你本来就没被打上任何戳子,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女人伸手揉乱了少女的一头金发,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那个什么生命宝典早就没了,最后一台培养仓也被我砸了个稀巴烂。”
“真的?”
卡拉顶着头被揉乱了的呆毛,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真的,我保证。”伊娃娜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可惜那时被个该死的光头坑了,一手砸下去,到处黏糊糊软趴趴的,可把我给恶心坏了。”女人说完似乎又想起了那时的触感,颇为嫌弃地甩了甩手,好像那上面还沾着什么脏东西。
氪星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笑得眉眼彻底舒展开来,落在身上的阳光似乎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温暖,那些千斤重的枷锁也早该像女人说的那样被一拳砸成碎渣了。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还逛遍了哥谭的商业街,她们手挽着手像一对街上再普通不过的姐妹,闪闪发亮的橱窗、彩色的冰淇淋球、以及花花绿绿叽叽喳喳的年轻人……伊娃娜总还是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喜欢什么的。
她们在最新潮的时装前对着塑料模特评头论足,又在价格牌前缩紧脖子;她们在黑胶唱片店里试了整下午的曲子,不小心弄坏了店老板的宝贝唱片机;她们买了路过的冰淇凌店里所有的口味,最后女人冰得牙疼不得不把冰淇淋球全分给了公园里的小孩子……
大笑、大跳、大闹……伊娃娜带着卡拉做了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在父母的陪伴下做的所有事,少女本就在如花一般美好的年纪,如白纸一样的新生,她理应拥有精彩、幸福的一生,而不是笼罩在星球毁灭的浓重阴影下裹足不前。
少女也跟女人讲了许多,讲氪星那个波澜壮阔的巨大星球,讲有些孤独的童年,讲她做科学家研究员的父亲,讲她温柔又有点儿严厉的母亲,讲氪星的红石雨,讲她骑在飞兽身上在规划好的航道里飙车……
另一种人生曾有多么鲜活,当骤然失去后才会觉得多么撕心裂肺。
每当这个时候,女人总会轻轻抚摸少女的发心,然后告诉她,没关系,它,他们依旧活在你心里——
遗忘才是最可悲的原罪。
只是白天里还好,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个被星球死亡的阴影狠狠追赶的氪星少女还是会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伊娃娜记不得有多少次,她听着隔壁卧室里在晚上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哭嚎,紧接着便有一道金色的人影扑进她怀里瑟瑟发抖。
“不不不,不要……”少女在她怀里蜷紧了身体,身上都是冷汗,胡乱说着些梦呓,她抱得那么紧,就好像想要用女人微薄的体温驱散那些夹杂着哭音的噩梦。
每次到这个时候,伊娃娜就一下下拍着她的背,直到后半夜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噩梦的折磨中浑身湿漉漉地沉沉睡去。
女人知道卡拉这种精神状态显然有问题,以防万一,她没敢贸然用现在半吊子的魔法去触碰氪星少女的精神。
情况也许在转好,又或者在变得更糟,可伊娃娜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少女理应也必须回到她真正的家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