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哥谭市中心

伊娃娜现在的公寓

“我不去！”卡拉的反应比伊娃娜想象中要激烈许多。

杰森抹了把脸，驱散些夜巡刚回来的疲惫，不爽道：“为什么？你们氪星人不就剩你俩了吗？”他把红色的金属头盔随意搁在桌子上，“我以为你早该去找那个蓝大个了。”

伊娃娜看着噩梦刚醒正缩在客厅宽大的扶手椅里的氪星少女，也有些困惑。

“按地球的亲缘体系来算，克拉克，不，卡尔-艾尔该是你堂弟。”她把刚从厨房温好的热可可递给少女，安慰道：“放心吧，我了解那家伙，他要是知道自己还有个堂姐，保证会开心得恨不得立马绕着地球飞上几圈。”

卡拉却依旧固执地摇着头，“不，我不去。”

她手里那个可怜的马克杯被抓得吱嘎作响，蛛网一般的细纹瞬间从少女那看起来脆生生的纤弱指尖铺开来布满了整个杯子。女人毫不怀疑要不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着重训练了卡拉的力量控制技巧，现在他们面前早已是瓷片四溅的结局。

女孩儿在发抖。

“别怕。”

伊娃娜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少女骨节泛白的手上，蹲下身，浅灰色的眼睛对上卡拉的一片蔚蓝，她温声道：

“你总要去见他的，卡拉，你还要去把你眼中的氪星统统告诉那个连自己母星都没来得及看上几眼的可怜家伙。”

“没人比他更值得知道这些，也没人比你更有资格告诉他。”

是啊，没谁比她更有资格了。

女人的声音比晚风更温柔，比春阳更和缓，她整个人染上了些客厅日光灯的橘黄，原本过分苍白的脸色好像都被衬得暖和起来。

她总这样。

总这样。

“可……”卡拉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女人，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可我舍不得你呀。”

她不是害怕和多年未见的堂弟克拉克见面，也不是害怕即将面对一段新的人生。

她只是，害怕……离开。

“我走了，就没人陪你了。”

上次道别，氪星在少女面前炸成了碎块，那燃尽了少女整个世界的火海散发出的红光隔着整个星系都能看见。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卡拉的眼睛里溢出来，她的鼻尖儿一下子全红了，只抽噎着拼命摇头，

“我不想和小e分开，就是不想。”

她不想再对任何人说再见了，

再也不想。

伊娃娜看着这个按地球的年龄来算最多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接过身边黑发青年沉默地递过来的纸巾，轻轻擦着卡拉哭成了只小花猫一样的脸。

普通人家的孩子这时都在干什么呢？

和父母闹脾气、和兄弟姐妹打闹、和损友闺蜜逛街然后恨不得赶紧考完学离开家，从此天大地大何处敢闯。他们不会一闭上眼睛就是星球死亡的大火，不用连哭泣时都得小心翼翼，更不会因为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道别害怕得瑟瑟发抖。

明明该是和父母家人任性的年纪。

“别哭了，卡拉，别哭了，再哭真要成小花猫了。”

“喵呜——”黑猫k适时地凑了个热闹。

女人刮了刮少女的鼻梁，

“回头记得让你那个便宜堂弟拿他的记者月薪给你买部最贵的手机。”

“我保证，哪怕再忙都会给你打电话的。”

“大都会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是记得看到光头和冒绿光的东西记得绕道。”

“玛莎烤的姜饼和苹果派很好吃，如果你去斯莫维尔一定要多吃些”

“……”

后来的后来，哪怕命运的洪流已经把所有人都冲刷得物是人非，可卡拉依旧记得这个有风的夜晚——

失去家乡的女孩儿哭了多久，

温柔的女人就替她擦了多久的眼泪，

别扭的青年也就在一旁递了多久的纸巾。

那夜的哥谭，星月皎洁明亮。

最后的最后，伊娃娜笑说：

“就怕到时候你碰见的新朋友多了，很快就把我这个半夜被你折腾得睡不了一个好觉的家伙给忘了。”

“才不会！”

卡拉别扭地反驳了一句，眼泪终于不掉了，绷着脸一下子扑进女人的怀里，闷闷道：“去就去，不过我会常回来看你的，现在我可厉害了，从地球另一头飞过来也不过几秒。”

伊娃娜摸摸卡拉的脑袋，哄小孩子似地道：

“好好，我们卡拉可厉害啦。”

“啧。”见少女终于不哭了，默默递了半天纸巾的杰森从鼻子里发出了个不屑的单音，“就这点儿事，有什么可哭的。”他盯着正朝女人肆意撒娇的氪星少女，嘴上毫不客气地嘲讽着，可心里却好像缺了一块，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他羡慕，

羡慕少女还有他早已失去的，

撒娇、大哭和任性的权力。

果然还是讨厌这家伙。

黑发青年有些烦躁地揉乱了脑后的发茬，转头就要走。

然后，他的手腕被人拉住了，

接着，他跌进了一个那人怀里。

女人的拥抱很温暖，一如既往地暖。

她将别扭的男孩儿拢进了怀里，护在自己的羽翼底下。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伊芙对他说，

“所以，别再责怪自己，别再拼命飞奔，别再……追着自己不放了。”

她的声音比晚风更温柔，比春阳更和缓。

是啊，一直以来，都很辛苦。

去这里、去那里，总想着要弥补过去的悔恨，却怎么做都难以释怀。

杰森觉得，心口好像有什么一直压着的千斤巨石，随着女人的话缓缓、缓缓地从上面滑了下来，扑通一声，消失不见了。

伊芙的发丝就停留在他颈侧。

真是的。

黑发青年忍住眼角的泪意，他长长、长长地出了口气，像是要把自女人走所有的悲伤郁结全都吐个干净。

“欢迎回来。”杰森把头搁在伊娃娜的肩膀上，“混蛋老姐。”

女人笑了，眼角眉梢好像一下子都亮堂起来，仿佛那个瞬间，那些由岁月刻下的残酷阴霾散了个干净。

“嗯。”女人的指腹停留在男孩儿发茬间，“我回来了。”

**

第二天，伊娃娜带着卡拉和在杰森的强烈要求下一起跟来的法外者小队一道去了大都会。

几人乘城际线路出发，经过跨港大桥，很快便来到和哥谭紧挨着的这座明日之都。

“为什么不直接喊一嗓子，卡拉这家伙掉哥谭港口里的时候是那个蓝大个跑去小行星带探查去了不在地球，现在可不一样，超人听到有人喊他名字一定会立马赶过来的。”熙熙攘攘的大都会街道上，黑发青年抱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平和到有些不真实的景象。

“其实也不是不行。”伊娃娜正盯着四周熟悉的街景，当看到远处写着星球日报的那栋金色的大厦时，脸上露出些怀念，“大概……也是我想回来看看了。”

“那当然，大都会的神秘侦探——夜魇小姐。”杰森拿鼻子哼哼出来一句，有些自家老姐被别的城市抢走了的微妙不爽。

“小e还做过侦探？”卡拉闻言眼睛亮晶晶的，重点完全放错了地方。

“做过一段时间，不过自从超人这家伙上岗了我就没什么事可做了。”伊娃娜摊摊手开了个玩笑。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大都会中央广场。

广场呈环形，远远望去，只见铺陈开来的大块白色大理石层层拱卫着中心那尊足有两三层楼高的人间之神的雕像。

男人身形伟岸，背后披风微扬，正抬头看向远方，刀削斧凿的面容静静地沐浴着太阳金色的辉光。

宛如亘古不变的神祗。

卡拉怔怔盯着那座雕像，“他们就是这样看他的吗？一位神明？”

伊娃娜仰起头，看向雕像，努力将好友的轮廓从记忆里拉扯出来，“不，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他是一位神明，可对你来说，他不是。”

“那对你呢？”卡拉下意识问道。

伊娃娜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遇见他，是我的幸运。”

女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可也只用这么一句就已经足够。

“可我从不想做什么神明。”

少女苦恼得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我甚至不知道现在该干嘛，当年最后一次见卡尔他还在襁褓里面，粉嘟嘟的连话都不会说，可现在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看起来适应得很好，不管是作为超人还是你口中的克拉克。”

“但我呢？我该去哪儿？”

少女蔚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事实上，卡拉，我也不知道。”伊娃娜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给少女什么肯定的答案，“克拉克的人类妈妈玛莎是个很好的人，你当然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去上上学找份喜欢的工作，又或者在准备好的时候离开地球，去其它地方看看。但这是你自己的人生，这条路也只能你自己找。”

她在卡拉似懂非懂的眼神中轻轻一笑，“人生那么长，你总能找到值得停留的人或事。”

“所以，两位伤春悲秋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向务实亚马逊女武神阿耳忒弥斯打断了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问道：“大喊一声‘超人救命’然后赶紧跑路吗？”

女人瞥了眼旁边正捉着广场公园里一朵小花玩儿得不亦乐乎的大块头比扎罗，突然想看看等会儿超人来了看到这个由他的死对头搞出来的复制体会是什么反应。

杰森想了想，道：“最近类魔时不时就要冒出来凑凑热闹，超人现在应该正忙着清理这群天启星的垃圾，我查下联盟数据和大都会新闻，看附近有没有类魔出现。”

“天启星？类魔？我看看。”氪星少女皱着眉头，四下扫视一番，目光透过重重阻隔落在了疑似他们要找的东西身上，“是那种长着翅膀和骨刺，半金属半□□的家伙吗？”

“对。”杰森停下查找的动作，“它们在哪儿，有多少？”

卡拉凝神，刚想用还算不上怎么熟练的超级视力仔细看看，视线骤然对上了数十上百双空洞且狰狞的眼睛，那是属于怪物的眼睛，没有灵魂的眼睛。

少女脸色一白，耳畔传来类魔震耳欲聋的嘶吼，她惊叫道：

“它们朝这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