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在今天要去往的人生路上，有时是上班，之前是上学，在节假日时也许还是要去赴的朋友邀约。这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唯一比较难能可贵的大概是后者可以容许你磨蹭到下趟或是下下趟地铁。

你依旧往前走着，走在今天要去往的人生路上。

今日与昨日又有什么不同呢？

你吃过早饭，然后刚刚在纷乱庞杂的早班地铁里碰到了一个好看的外国小姐姐。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人一生中有太多的相遇和别离，更遑论这样的擦肩而过了，你漫无目的地这样想着，然后很快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抛之脑后。

车厢里挤挤挨挨的路人在脑海里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像是原本好像隔着透明胶的记忆揭开来只留下斑驳的胶痕。

你好像还记得那人有双蓝眼睛，但相信再过一个上午，你对今天早上的最大印象准就剩下你同友人炫耀时的寥寥数语了。

这并不奇怪，也不应感到遗憾。毕竟人类的牢固记忆总集中在大起大落的情绪上，也许很多年后，人们还能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令人尴尬到脚趾抠地的黑历史，却很难记得全自己小学师长的名字，这是因为强烈的情绪会加强一段记忆存储时的印象。

你的脑海中有时总会莫名其妙地蹦出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脑子的不着边际的东西，但这并不坏。人的大脑也总是在没想到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的，要保持一段时间真正什么东西都不想反而是件难事。

正在你东想西想的时候，已经到了地方。

你熟练地打了卡，放下包，然后从工位上抄起一早被放在桌上的一沓快递。它们有些与你的工作相关，有些则是你懒得直接寄到家里（方便上班摸鱼）的产物。不过以你的聪明才智，至少它们表面上都被打包进了纸板封好的文件快递袋里，看上去被安排得正正经经妥妥贴贴。

你挨个拆开检查，趁着早上刚来还没安定下来的空子，你把快件里收到的工作文件熟练地分类堆叠起来，最后才拆开那个只有你心知肚明又心心念念的包裹——找了代购转手、堪堪迟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到了的dcdetective系列原版新刊。

这个颇为长寿的连载系列画的是蝙蝠侠为哥谭处理各种疑难罪案的相关剧情，它情节偏推理和探案，可能有人会觉得在现在这个一个赛一个惊险刺激的超英漫里，这个主打破案的系列有些过于不温不火了些。但你有时却觉得反而是这个系列难能可贵地总能让你找回些许名为’classic’蝙蝠侠的影子——战力并不超标、有走弯路的时候、也没那么那么多的反复横跳和惊悚莫名的感情线……

当然，你不是全然否定，说n52那种花里胡哨搞各个人气角色对对碰以及各个感情线的类型不好，只不过……总归是各有所好。可能你就是有些念旧的美漫人，到现在还能抱着多少年前的动画梗以及古早的撞色赛璐璐漫画念念不忘津津乐道。

你不是不喜欢大战、大场面或是不同片场的角色们叽叽喳喳并肩作战。

只是，大部头的经典篇章碰巧（？你都买过了而已。想到这里你捏着自己月光的钱包心虚了一秒，然后果断把飘散的视线聚拢到了面前新入手的漫画上。

不错，这次的运输质量良好。

你首先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的收藏+1没有搁浅在跨越太平洋的长途航空上。

然后你熟练地一把将早上的那叠工作文件盖到了漫画上，遮遮掩掩偏又专注无比地翻看书页开始阅读。得益于你从小学开始便无师自通的桌肚开小差技巧（？区区上班摸鱼也不过如此。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枯燥的工作时间因为有了摸鱼大法的帮助竟变得奇快无比。你看漫画的速度一向很快，这本也不例外，几乎是踩着中午吃饭的点儿，你堪堪把新刊的第二遍全翻了个彻底。

你颇为餮足又有几分怅然不舍地合上文件下的漫画书页，和隔壁工位沉浸在手游里的同事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微笑。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在等待大家结伴下楼吃饭的空隙里开始无意识地放空大脑。

老实说，这期侦探漫画里讲的并不是一个在你预料之内的故事。

它似乎是一期圣诞节特刊，讲的是一次平安夜蝙蝠家的聚餐。

里面没有画太多篇幅的犯罪探案相关的内容，反而是讲了很多聚餐筹备前期蝙蝠家一群人闹得手忙脚乱鸡飞狗跳的各种令人会心一笑的事，从家庭成员们收到阿福的加急短信勒令返程开始，到大乱斗结束后输掉的那个倒霉蛋被扭送去厨房打杂结束，好像总充斥着血腥与罪案的哥谭因为圣诞节的到来终于稍稍喘了口气。

当然，聚餐正要进行时各个哥谭鼎鼎大名的罪犯们总要看上去串场似地大闹上一阵儿然后被集结完毕的众人噼噼啪啪一通打包丢去警局，一切结束后，除了又因为加班愁白了头发的咯噔局长外，精疲力尽的大小蝙蝠们难得在清晨过了个迟到且温馨的平安夜。

是个鸡飞狗跳但确实充斥着平淡安宁的故事。

也是个侦探漫画里并不常见的故事类型。

可能是圣诞特刊吧。

你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荧光屏上明明白白地写着12月24日，于是你才发觉今天其实就是平安夜。

也许是疫情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生活在这个国家且没什么宗教背景的你如果不是往年商场看似红火热闹的促销活动和一直借机撒狗粮出入成双的情侣们，其实你对这个节日着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办公室里的白色时钟滴滴答答地往前走着，你看着不知道哪位的工位上飘起了热饭热汤残留的白烟。

你呼出口气，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也许那些你始终相信着存在的、鲜活着的灵魂，真的会在今晚和各有特色的罪犯们大战一番，然后再在那幢空荡巨大却早已被温情填满的老宅里鸡飞狗跳地饱餐一顿。

他们大笑、大跳、大闹，互相交换礼物，看别人的礼物，又在闪闪发亮的圣诞树下追逐打闹着拍照留念。

今年杰森还会收到诗集吗？会有一件印着“最喜欢大蝙蝠”的t恤衫吗？小红和大米还会掐得不可开胶吗？哦不对，他们已经掐了，那他们又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还有小芭……

你的思绪不断的向上漂浮，仿佛真的能像骤然爆开的礼花那样蹿去另一个你想到却又到不了的地方。

可彩色的小礼花是会坠落的，里面的彩纸亮片纷纷扬扬，在空气里拖曳着节日的氛围倏忽而逝，只留下被那些快乐的人们来回踩踏出的闷闷的回声。

心里有些什么情感开始膨胀，发酵，溃烂。

你的邻桌收拾好东西，叫你准备去吃午饭了，但你出奇地抗拒。

你坐在那里，好像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块石头，就好像哥谭钟楼上的滴水兽那样沉默且惜字如金起来。

你的邻桌越过你，和其它三五成群的同事们说笑着先行离去。

你依旧坐在那里，似乎永远都要坐在那里。

鬼使神差地，你再次打开了漫画的扉页。

这是午休，这次也没有遮遮掩掩地盖着什么文件了。

你堂堂正正仿佛像是什么大型仪式那样掀开了书页。

扉页上，一众的主笔、编辑与画手中，你看见了一个名字——e.k.wayne。

你觉得出乎意料，又似乎理所应当。

于是你长长、长长地舒了口气，抹去了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