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见到过“尸体”。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猛然袭了上来，黑子立刻伸手牢牢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能吐”
她这样强迫着自己。
不久前，黑子曾经在第二学区里见到过尸体。
虽然说那是籏木利则为了保护她才杀的人，虽然说这个举动让黑子很不舒服，但那毕竟不是她认识的人。
自私一点说，她与那些人根本毫无关系。
就算她再怎样看不惯籏木利则的做法，再怎么“同情”那些人……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好心到会为了本来要袭击自己的人而流泪。
黑子的大脑一片晕眩，似乎只有在故事书中才会出现的荒谬事实不停地冲击着她的理智。
她无法去想象如果有一天拥有着与御坂美琴相同容貌的人在自己眼前失去生命……
去想象……那么温柔的人……
她的脑中闪过与眼前两人不同的御坂美琴，她称呼自己为“黑子”时那么温柔的笑容，她想要保护自己时那么愤怒的眼神……
最后，黑子想起了她与御坂美琴的那张合影——
一股恶寒席卷全身。
一万多个与御坂美琴相同的人，在黑子完全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因为一个无聊的计划被杀死，甚至都没有人知道她们存在过。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承担这种事情？
为什么一定是她？
黑子死命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甚至她的泪腺都传出了一种即将奔溃的警告。
她也无法想象，一万个拥有着和自己相同容貌的人在自己不知道的什么地方被人杀死，这样的事情常人根本无法想象也无法去接受。
黑子快速地向后退了几步，直到身后发来“咚”的一声，她的身体撞在了墙壁上。
她的腿一软，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托付给了墙壁。
“……”
御坂妹妹们沉默地看着黑子，她们早就清楚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但其实在不久前就算看到别人有这样的反应后她们也会冷漠相对，因为这对于她们而言不过是再平常的一件事情罢了。
不受自己意愿的被人制造出来，被用于实验，最后不受自己意愿的被别人杀死，甚至连尸体都是她们自己来处理。
这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罢了。
她们不会对此产生任何的疑惑，因为她们本就是为此而生的。
但是，即便这个世界上有两万个与她几乎一样的人，甚至她们的记忆都是相同的。面对着这样的她们，却依然有人会大声呼喊着：“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唯一一个”。
这是一个少年和她们的姐姐教给她们的道理。
从那一天开始，御坂们才真正的拥有了生命。
她们的“姐姐”是她们在这世上最珍惜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们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保全御坂美琴，但是现在的她们已经明白了，御坂妹妹们已经不想再“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她们好好的活下去就是美琴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所以，她们一定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将她们的姐姐救出来，一如御坂美琴不顾一切拯救她们一样。
虽然她们的姐姐从来没有向别人说过，或许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白井黑子对于她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御坂美琴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安危，她自始至终都是在关心着自己的朋友们，不然她也不可能会找人清除她们的记忆，想要借这个方法来与她们撇开关系了。
但这个方法现在明显已经起到了反效果，就像眼前的白井黑子一样。
正是这样，御坂妹妹们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在白井黑子的视野中露面。
与其让她胡思乱想到处碰墙，倒不如由她们来告诉白井黑子一直想要追求的一部分真相。
虽然对她而言可能会很残忍，可能会打破白井黑子以往对于学园都市的所有认知，但白井黑子对于御坂美琴而言绝不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除了她，御坂妹妹们也没有可以去拜托的对象了，就连那个少年都无法取代。
御坂妹妹们静静地等待像是失去所有力气的黑子回过神来，他们相信这个女孩可以做到她们期望的那样，至少她们认为被自己的“姐姐”视为挚友的人决不可能那么软弱。
而一旁的黑子当然并不清楚眼前的妹妹们在考虑什么。
或者说，她除了御坂美琴以外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她早就该怀疑了。
眼前这两个“御坂美琴”实在与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太过相像，无论是容貌身高还是体重，仿佛她们的存在只为了接近那个真正的“御坂美琴”。
如果只是“军用”克隆人的话，有必要做到这么精致吗？
黑子将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猛烈地咳嗽了两声，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
她们与御坂美琴这么相似，好像就是在说明非“御坂美琴”不可一样。
为什么偏偏是御坂美琴？
为什么她这么特殊？
lv5不应该是所有人的梦想，站在所有人顶点的存在吗？
如果说成为了lv5反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她努力至今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据黑子所知，御坂美琴应该是七名lv5中唯一一位从lv1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提升等级最终才站在lv5这个位置的。
她扶住了身后的墙壁，缓缓地靠在上面。
“能告诉我吗？”
黑子微微皱着眉毛，她虽然浑身都在发软必须依靠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稳，但她依然紧紧咬住这次机会。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一定是御坂美琴？”
“……”
出乎意料的，眼前的御坂妹妹同时摇了摇头。
“关于这个御坂也不能够明确的告诉你，御坂没有那么高的权限知道这种事情。”
黑子顿了一下，规模这么大的克隆人计划想必已经算是学园都市的机密了，如果就连参与计划的她们都不清楚的话……
黑子咬了咬牙，御坂美琴一直以来竟然独自一人对抗着整个学园都市……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思绪收了回来。
“……”她看向眼前的两人，老实说她以前应该没有见到过可以冷静到这种程度的人。虽然不知道她们以前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但既然能够那么坦然地说出有关“自己”被杀的事情，想必那些研究所的人应该没有做什么好事。
黑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问下去，“你们……”
“啊，如果你想知道有关那个实验的全部事情的话，御坂可以告诉你。”
10032注意到黑子短暂的犹豫，她立刻打断了黑子的话，提前一步说出了她想要问的问题。
黑子脸上微露惊讶之色，随后她叹了口气。
虽说与这些“御坂”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黑子发现她们与御坂美琴本人的性格并不相像，但唯独很温柔这一点在她们这里黑子也能充分的体会到。
短短几秒的时间，黑子已经在大脑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她看着眼前的两人，最终点了点头。
编号为10032的“御坂美琴”先是低下头思考了一下，随后她才抬起头重新看向面色仍有些发白的黑子。
“御坂，是姐姐大人的克隆体，只要准备好足够的器具和材料，按一个按钮就可以自动生产的复制品……”
10032缓缓开口了，明明不久前她也在像不同的人说着同样的话，明明她的心理状态没有任何的改变，但她的思考模式已经不同了，或者说，她已经开始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根据树状图设计者的计算，学园都市中只有一个人可以达到lv6……”
“他是七名lv5中排在第一位的一方通行。”
——！
黑子颤抖了一下，如果说这个名字她以前不怎么熟悉的话，那她现在绝对充分了解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排在御坂美琴前面，排在所有人前面，他似乎就是一个无法被别人超越的存在。
而且……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有没有联系，但他与籏木利则都是同样的学校——长点上机学院。
“但是，”
10032不急不慢的声音让黑子重新集中了注意力，她直视着黑子，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根据树状图设计者的计算，一方通行需要经过两百五十一年的一班课程才可以达到lv6的高度，御坂这样补充道。”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黑子在心里默默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活得那么久……
“所以，研究者们在保留上述方案的同时寻找其他方法。”
10032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黑子一眼，仿佛是在向她做着什么警示。
“后来研究者们发现在实战中可以提升能力者的念动力和计算公式的应用，”
“他们将这个现象反过来加以分析和利用，于是他们决定用计算并且准备好的战场来引导一方通行提升能力等级……”
“……”黑子屏住了呼吸，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绝不会笨到哪里去。
她完全理解了这个“御坂美琴”所说的话，黑子的心脏开始极不正常地跳动，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她已经不敢再抽空去做多余的想象了。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让自己听到10032后面要说出来的内容，但她的双手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可以做出这样的举动，她的大脑已经完全放空。
“根据树状图设计者的计算……”
“他们得出只要准备好特定的战场击杀一百二十八次超电磁炮……”
“一方通行就可以达到lv6。”
——
这不正常
黑子想要张口说出这样的话，但她的嘴唇似乎已经粘在了一起，她的喉咙似乎已经干裂，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自然知道超电磁炮代表的是谁，她也确确实实地明白了10032在说什么。
但是，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这太荒唐了，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说到底……这样的事情，会是人类能够想出来的计划吗？
或者说，想出这种事情的“他们”——还能够称为“人”吗？
黑子张了张嘴，她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可以拿来说话了，她疲惫地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了10032。
为什么她能够平静的说出这样的事情？习惯了？不可能吧？
10032虽然不清楚黑子究竟在想什么，但她大概能够想象这个女孩此时的状态，停顿了几秒，她将手搭在自己的胸口前，缓缓开口了：“但是，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一百二十八个姐姐大人，而量产型的御坂则可以准备无数个。”
黑子将头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已经明白自己接下来将会听到什么了。
“御坂远远比不上姐姐大人，就算再理想化也不过只有lv3的实力而已。研究者们将数据投入树状图设计者，经过再次计算后得出只要准备两万个御坂以及两万个战场，就可以达到相同的目的。”
“……”
“这太荒唐了。”
黑子轻轻地开口，她想起了籏木利则用“实验用的小白鼠”来描述过这些克隆人。
毫不夸张。
不止是杀人的一方，就连被杀的一方都心甘情愿地执行着这样错误的实验。
以这样的事情作为“日常”的这些克隆人，难怪总是一脸平静的面对着所有的事情。
虽然荒唐，但却是事实。
黑子回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御坂美琴”，她单薄的身影逐渐与真正的“御坂美琴”相重合。
黑子深呼吸了一下，她的手离开了墙壁，稳稳地站直了身体。
她无法从眼前的两位少女眼中看出什么东西，因为她们的眼神似乎一尘不变。黑子无法揣测她们的思想，她不知道在面临着以被杀而告终的人生时少女们在想些什么。
黑子咬了咬嘴唇，她想对眼前的两人说些什么话，她不想只是这样安静地听她们说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