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关系甚广,咱们也只能说一些咱们能说的,您二位听听就成,可不可外传。”
牛头马面打了预防针后,见温笑和江妙两人点头,这才继续说道:
“此前我们前来要将此人的魂魄以及这把邪剑带回地府,便是因为此人修行的功法乃是从地府恶人手中流出邪功,这邪剑也是一直曾被镇压于地府之中。
两者之所以能从地府流出,乃是因为三千年前的一场三界动乱!您二位也别笑话,瞧着我们现在干的是阴司的差事,可是我们才上位多少年,那三千年前的事儿,也是我们在一些老人口中听说的。
听说三千年前,天界和阴间两界发生了一起□□,至于其中的因缘纠葛,现在已经知道的人很少。
但是,就是这一场□□之后导致地府震荡,以至于不少大恶之人在人间作恶。
但,说句不好听的,那些大恶之人所背负的煞气,阴间也早已承受不住,若非有那场□□,阴间也是迟早收敛不住那些人的。
啊,岔题了,如今三千年过去地府的煞气全被清扫一空,现在大部分大恶之人皆已收归地府。
也只剩下些小猫小狗,所以上面特派我二人来将这些与地府有关之物一并收回。”
江妙和温笑相视一眼,倒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江妙道:
“给你们自然也无不可,这是此人魂魄背负的因果,你们地府可能承受?”
刚才世界意识进来之后还挡了一遭,让天劫隐隐退去。
但如今,世界意识已退,外面的浓云又已经聚一起,一团闪电在空气中意蕴着天地异象,让人看了不由神情一凌,灵魂都随之一颤。
江妙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一声响彻云霄的雷声,让牛头马面二人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咳,应,应该是可以的吧?毕竟入了我地府,那就是我们地界的事了,天界如何能插手,所以请您高抬贵手……”
江妙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却不想温笑按住了江妙,然后淡淡的问道:
“给你们放行方便自是可以的,只是这人死前放下那种大错,如今又将整个人间搅得一片混乱,前有他窃取龙气,让大晋战乱不息,百姓流离失所,后有他妄图逆天改命,夺人肉身。
你们以为这事便可以如此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吗,如果是如此,那视天地规则与何物?”
温笑也和这两个阴司打过交道,而且方才又听他们说了那么多的故事,自然心里也有了章程。
况且,方才妙妙因为这事可没少受苦,如何能让妙妙白白受了苦楚,反倒将到手的罪魁祸首轻而易举的送出?
牛头马面也没想到在温笑这儿坏菜了,原本看起来冷漠地江妙是最不好对付的,所以他们就先从江妙入手了。
可眼见着他们能把人带走了,却没想到温笑出言了,还很难缠,只是再难缠他们也不敢放肆。
“那,请您说个条件?”
温笑看了江妙一眼,睫毛低垂:
“妙妙想要什么?”
江妙眼神温柔的看着温笑,仿佛这双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我有夫人你一人便已经足够,其余之物不过可有可无罢了。”
江妙这话一出,牛头马面送了一口气,可温笑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如此轻轻放过。
“妙妙不提条件,我提!第一,此人入了地府,必须下地府十八层地狱!”
牛头马面连连点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此人作恶多端,就引得天劫,即便便是温笑不说,他们也不可能轻饶过此人。
“第二,我要借地府三生石一观,我想看看我的前世今生,我想知道我与妙妙之间究竟有何纠葛?”
江妙微微一怔却没有多说,而牛头马面听了这话确实有些为难。
“温姑娘说的三生石,地府原是有的,只是此前那场动乱将三生石生生击碎,如今地府也仅供奉着三生石的碎片……”
“那我不管,这就是我的要求,我要知道我的前世今生。”
她不想再一次一次的对于妙妙所背负的东西一无所知,不管发生了什么,她自始至终都忘记不了方才妙妙金簪刺心的决然。
她难以想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让妙妙在她眼皮子下面做出那样让她痛彻心扉之事。
牛龙马面搓了搓手,看着江妙有些为难,过了半晌江妙轻轻一叹,抚着胸口,缓缓坐起,将温笑拥入怀中。
“不必难为他们,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你二人现在就叫那两样东西带走吧,之后的事我来处理。”
江妙发了话,牛头马面立马如蒙大赦的将那国师的魂魄,连同那把邪剑一同带走。
等二人离去后,江妙才用手抚上了温笑的脸,却不想手指上沾着血迹,让江妙一愣,然后忙在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
温笑有些气闷的瞪了江妙一眼,硬邦邦的说:
“我就是再想知道这些事,也总不可能看着你死在我眼皮子下面!先回去,让御医拿给你看伤!”
温笑的语气有些松动,让江妙眼角眉梢带上了一丝喜色,看来小孩已经没有像之前那么生自己气了。
只是,等站起来和温笑别过去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出了国师府,江妙一抬眼便看到晋朝帝带着京都大军,团团围着国师府,等看到江妙身受重伤的模样,晋朝帝顿时脸色大变:
“江卿!你这是怎么了?!”
江妙不可能傻乎乎的告诉晋昭帝,这是刚才自己捅自己的结果,只得对着温笑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有一些虚弱的说道:
“回陛下的话,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方才和国师打斗期间受了伤而已。”
晋朝帝起先因为江妙身上的伤口担忧,这会儿听到江妙这么说,愣了愣:
“出来的是江卿你,难道国师已经……”
江妙沉沉的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严肃极了:
“是,陛下。幸不如命,国师现已伏诛!只是国师临死前还记挂着陛下这具肉身,故而臣不得不将之交归地府!”
既然牛头马面并不想要那些事外传,况且晋朝帝不过一个人间帝王,对于三界之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妙。
所以,江妙便半真半假的将之前的事交代了一遍,直听的晋朝帝目瞪口呆,而后飘乎乎的看了江妙一眼。
“朕倒是没有想到,原来父皇登基前有先国师辅佐,朕身边也有如江卿这般的人物呀!”
温笑扶着江妙站了一会儿,见晋朝帝激动的还想说什么,出言打断:
“陛下,镇安侯受了伤,不知可否请您派遣一位御医过来替镇安侯诊治?”
温笑开口就问晋朝帝要御医,让身后统领京都大军的将军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不过仔细想想,镇安侯乃是大庆的战神,刚才听二人的对话,国师府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这御医合该为镇安侯请来!
晋朝帝听了温笑的话,连连忙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慌慌张张的就让人去请云御医了,倒是没有一点皇帝架子。
“是朕糊涂了,是朕糊涂了,来人,还不快将朕的御撵抬来,先将镇安侯送回侯府!”
“陛下,这不合规矩!”
江妙可没有打算功高震主,让晋朝帝对自己忌惮,所以便推拒了晋朝帝的提议,可晋朝帝这会儿只差把江妙供起来了。
“不,不,不,江卿今日乃是为国负伤,朕合该让人将你送回镇安侯府!江卿不必推拒,快走吧,朕也随你一同回去!”
晋朝帝一边说着话一面看了温笑一眼,然后温笑立马扶着江妙朝玉撵上走去,晋朝帝也一并跟了上去。
也幸亏御撵宽大,如今三个人坐在上面也并不如何拥挤,而晋朝帝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询问江妙刚才发生的一切。
江妙受了伤,声音有些虚弱,说了一会儿温笑便替江妙开始答话,等听完了两人的话后,晋朝帝坐在一旁,有些唏嘘:
“刚才你二人在屋子里面,可不知道这天上刚才动静大着呢!那乌云黑得都跟墨水似的,这压的朕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那天上的闪电在云层里堆积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劈穿这片大地,把人看得心里都慎得慌!若非是朕将京都大军调来,只怕百姓早就已经恐慌逃散了!”
江妙微微颔首:
“此乃天罚,本就蕴含天地之威,自然寻常人承受不得。此前国师窃取龙脉,又妄图夺取他人肉身,本就为天地所不容,如今天道罚他理所应当!”
“是极是极!”
“照我说,刚才就应该让他的魂魄光着出去,被天罚击成碎片,让他跟着牛头马面回地府真是便宜他了!”
温笑有些愤愤的说着,那地府都能因为动乱导致恶人邪器流出,那是不是代表这人回到地府还有被放出来的一日?
晋朝帝虽然不懂温笑话中的意思,但是看温笑说的那般自然,自然也是以为温笑去看过了,忍不住在原地啧了啧舌:
“都是那国师非要先夺清河的气运,他不是想要朕的肉身吗?要是把朕当时也一起带去就好了,那一场热闹朕倒是没有亲眼瞧见,真是可惜了……”
江妙:……
温笑:……
江妙敢保证,晋朝帝如果不是皇上的话,一定有很多人想要打死他。
晋朝帝说完这话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出来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应该的说的话,干笑了两声:
“朕也就那么一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朕懂朕懂!”
说话间,御撵已经到了镇安侯府的大门外,江妙没有下去,让人开了大门。
等温笑将江妙安顿躺在卧榻上的时候,云御医已经提着医箱赶来,为江妙诊了脉后,那两条白眉皱的都快要挤出水了。
“镇安侯这身子,实在是不妥,不妥!”
“哪里不妥?”
“有什么问题?”
温笑和晋朝帝几乎同一时间发问,让云御医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一手抚须,叹了一口气:
“恕臣直言,镇安侯这身子已经伤及要害,只是不知为什么一直被吊着一口气,可是如今臣也不知道这口气会吊到什么时候,所以要怎么治,是急治还是缓治?得拿出个章程来。”
“何为急治?何为缓治?”
云御医依旧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侃侃而谈:
“若为急治,那最先入手的便是将镇安侯的这条命保下来,只是这其中不免要用一些虎狼吃药,所以很可能会落下病根。
而若是缓治,只要这口气保存的时间够长,便足以让这伤口慢慢恢复,后面要是再由臣开一些固本培元的药,基本不会落下什么病根,现在要如何治,还请您们拿个主意。”
“急治!”晋朝帝脱口而出。
“缓治!”温笑看了晋朝帝,说道。
“清河,现在为今之计,是将镇安侯的这条命保下,这个病根什么的,总有可以治疗的办法!”
“陛下,非也。镇安侯如今早已伏下秘药,这一口气是肯定可以吊住的,如今采用缓治才是对镇安侯身体最好的法子!”
温笑本就聪慧,方才听江妙和世界意识的对话后,心里也早已经有数。
所以她也知道江妙一时半刻死不了,那既然死不了,那这个伤就得好好的治,绝对不要留下一丝一毫的病根最好了。
她想,那位世界意识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谁让她非逼得妙妙在自己面前差点自杀!
温笑一想起这事,眸间的黑雾便涌动起来。
世界意识:瑟瑟发抖!
晋朝帝听了温笑这话,也是陷入了沉默,平心而论,他自然希望镇安侯好全乎了,只是:
“那秘药靠谱吗?”
温笑冷冷一笑:
“它不敢不靠谱!”
晋朝帝虽然觉得温笑意有所指,但是任凭他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出个什么眉目来,这便将眼神放到了江妙身上,而江妙意是微微颔首同意了此事。
“依清河郡主所言吧,一时半刻死不了!”
江妙话音刚落,便得了温笑一个瞪视,让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道方才小孩和自己想的不是一样的吗?怎么就许她想得,自己就说不得了?
云御医得了令,自然也开始着手治疗。
世界意识虽然保住了江妙这条命,但是却没有想着要帮助她去除此次应当带来的负面效果。
所以,等到深夜,江妙直接发起了高烧。
而古代也没有什么抗生素,消炎药之类的,所以江妙只能靠自己的肉身硬抗,不过幸亏她今天没少吸收灵气。
于是,这会儿那些灵气分散在她的经脉之中,替她缓解着体表的热度。
可是温笑并不知道,她见江妙皱眉,抬手试了试江妙的额温,发现江妙竟然发起了高烧,顿时吓了一跳。
而后,温笑直接让人去宫中求晋朝帝将宫中的冰例直接调过来。
只是,如今盛夏刚过,寒冬未至,剩余的冰量并不多。
晋朝帝心里也着急,这便让人一股脑都送到了镇安侯府来,用不完的就放在地窖里藏着,万一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温笑也不放心江妙一个人躺着,这便一直待在江妙的身边,用帕子包裹了冰块,替江妙降温。
这一夜,江妙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浑浑沌沌,只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堂,天堂有一片开着圣洁如白雪般的花路。
江妙站在那条花路上,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瞬间飞扬起来。
走在花丛之中,她竟流连往返,不忍离去。
而外面,江妙的高烧一直持续不退,让原本心里气江妙气得要死的温笑这会儿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一边为江妙挪动着冰包的位置,一面微红了眼圈,喃喃地说道:
“妙妙,妙妙你醒醒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你不是今天和世界意识硬刚的很厉害吗?为什么这会儿要虚弱无力的躺在这里?你想来看看我,看看我呀!”
温笑说到最后,竟忍不住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是手中的动作却不敢停。
而原本站在花路间的江妙,心情愉悦至极,根本不想离开,但耳边传来悠悠的哭泣之声,让她忍不住侧耳倾听。
那熟悉的声音让她心弦微动,不知过了多久,江妙忽然恍然。
她是江妙,她还有自己最爱的人,在等着自己!
江妙这么一想,便要睁开眼睛,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两只眼睛好像被粘在了一起,眼皮沉重的根本抬不起来。
终于,江妙费尽了全身力气才终于睁开了一条缝,她微微使力,反手握住了温笑的手,声音虚弱极了。
“我没事,你别哭,我心疼呢。”
温笑看到江妙终于醒来,伸手摸了摸江妙的额头,温度在下降,这才从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别过了脸。
“我什么时候哭了,你看错了。”
江妙只笑着不说话,看着温笑,昨日那一遭实在是她自进入这个世界便已经谋划至今了。
如今回想起来,倒觉得真如劫后重生一样,满心的庆幸之感。
这一世没有了世界意识的捣乱,自己终于可以和小孩修成正果了。
江妙傻笑着不说话,温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江妙说话,只沉默的照顾着江妙。
等到天将将亮的时候,江妙的烧退下去,但很快江妙的意识也陷入混沌。
温笑等江妙睡沉了,由请云御医在这里照看着,这才站起身,深呼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江妙一眼起身离去。
她想,她应该让妙妙知道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江妙身体本就和寻常人不同,又加上经脉之间有灵力涌动,不过数日除了胸前的伤口依旧有些让人害怕,其余的后遗症倒是一点也没有,整个人直接活蹦乱跳起来,看的云御医都忍不住啧舌。
“年轻,就是好啊!”
而江妙之所以好的这么快的原因,除了有灵力的功劳之外,更多的也是她刻意让灵力在伤口附近涌动。
当然,这其中的痛苦便不足为人道也,毕竟自从她发高烧的那一夜小孩照顾了自己后,便直接消失了。
她有晋朝帝的赐婚,并不怕小孩毁婚,只是悔不悔婚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搭理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设身处地的想,当初小孩在自己面前死掉的时候,自己几近崩溃,更何况自己这次竟然是当着小孩的面直接自尽。
如果是自己,自己也不原谅自己,可是如今眼看着临近婚期,自己这个媳妇可要怎么哄哟!
江妙能动弹后,便让人给公主服递了拜帖,没有说要见温笑,而是很巧妙的说想要拜访长公主。
公主府内,温笑和长公主相对而坐,两人一边喝着茶水,吃着糕点,一边看着一碧万顷的湖泊。
长公主捏着手中的那份拜贴,眉眼含笑看了温笑一眼:
“娇娇,这个镇安侯要来拜访咱们家,你是什么个想法?”
温笑慢吞吞的将一块糕点咽下,没有喝水,声音干涩的说道:
“祖母,您说若是镇安侯做了一件让我不能原谅她的事,我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呢?”
让公主原本眼中噙着笑意,可是等听到温笑这么说,顿时沉下来脸将那封拜帖扣在桌上,一巴掌拍了上去:
“怎么回事?难道是那镇安侯在府外养了小的?你告诉祖母究竟是何人,祖母要去好好会一会她!
至于那镇安侯,祖母也会去寻陛下,让陛下好好处置她一番,若是她还不知悔改,这婚约不要也罢!”
温笑喝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喉,这才摆了摆手:
“不是祖母想的这样,只是只是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祖母说……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笑长在民间可没有这些达官贵人,那些粉饰太平的心思。
在她眼中,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之前妙妙在自己面前自己让他痛彻心扉,若是在她看来自己必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是……如果自己真的做到那一步,她觉得自己和妙妙之间只怕再无回旋之地。
所以温笑犹豫了。
长公主见温笑不愿意多说,也不想勉强她,于是,长公主隔着桌子为温笑倒了一杯茶水,又将一块温笑喜欢的豌豆黄放在了温笑桌前的小碟子上。
“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不做便是,大不了祖母去找陛下将婚期延后,等你什么时候愿意搭理镇安侯再议此事。”
温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而长公主用眼尾扫了一下那封拜帖:
“既然这镇安侯惹了我们娇娇不高兴,那这拜帖便让管家处置了吧,这也不必让他她来你面前碍眼!
之前国师府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这丫头当真是胆子大极了!这两天你哪里都不要去了,就在家里好好休养。”
温笑自从爹爹去时候,已经没有感受过长辈的关心了,这会儿听了长公主的话只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听祖母的!”
于是,江妙的拜帖一投,便如石沉大海一般,等江妙又递了几回拜帖,也隐约知道公主府的态度了。
长公主此前对于自己和温笑的婚事是乐见其成的,如今公主府对于自己不理不睬,向来更多的是因为小孩的缘故。
江妙也是知道自己之前那时候做的不地道,但是她又不知道世界意识会在何处。
说不定它正无孔不入的视奸着她们的生活呢,所以自己之前的安排,完全无法对小孩宣之于口,所以才造成了如此难以挽回的局面。
江妙靠在公主府隔壁一座废弃府邸的大树上,口中叼着一片草叶,那极好的目力很快便将公主府的一应院子收归眼底。
哎,没想到自己堂堂大将军,竟然也有一日做了梁上君子的事儿……
江妙在心里啧了啧舌,将微涩的草汁顺着喉咙咽下,自己整个人一身青衣,隐没于浓荫之中。
夜幕初降,天空还有些昏暗,温笑原本是在拿着一本游记翻看着,桌上是长公主特意让人搜罗来的当季瓜果。
黑漆漆,却带着晶莹水珠的葡萄被宫女雪白纤细的手指拨去黑黢黢的外衣,留下翠绿如水晶般的果肉,而后用银叉递到了温笑的唇边,温笑吃了一口,将手中的游记翻过一页。
只是,如果是有心人注意的话,便会发现,温笑每次翻阅游记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就好像是机器人一样。
此刻外面已经暗下来了,屋内也已经点了蜡烛,宫女小心地劝着:
“郡主,天色暗了,若是一直盯着书看,仔细伤了眼睛。”
温笑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游记啪的一下合上交给了宫女:
“是有些晚了,那你把它收起来吧,我改日再看。”
温笑淡淡的说着,宫女便起身将那游记放入书架,而后边悄没声地站在房间等着温笑的差遣。
只是温笑想来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在一处狭小的地方呼吸,这便抬手将人打发了。
等宫女走后,温笑才将自己整个人放空,眼睛呆滞的看着虚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如今盛暑刚过,却还未曾真正进入初秋,故而房间里的窗扇都是被打开的。
而就在这时,地面上响起一声轻微到机不可查的摩擦声:
“是谁!”
温笑呵斥出声,抬眼看去,便看到江妙做贼似的,站在窗前冲着她举起了手讨好的笑着。
“郡主,发生什么事了?”
温笑沉默的看了江妙一眼,过了半晌这才回道:
“无事,是外面过了一只野猫踩着石头滚下房檐,吓了我一跳。”
等江妙看着窗外宫女的影子远去后,这才笑眯眯地蹭过去,想要拉温笑的手,可温笑直接甩开她,转过身去语气冷硬的说:
“你来做什么?”
江妙笑眯眯的凑过去:
“当然是刚才外面的小野猫来找郡主您了呀!”
温笑抬眼看来江妙一眼,唇角掀起一丝冰冷的笑:
“小野猫?猫呢?让我瞧瞧?”
江妙看着温笑一脸无辜,而后突然张开红唇发出一声软软的“喵呜”。
温笑:……
江妙今日来此,穿了一身青衫,这和往日江妙惯常穿的玄衣的稳重,红衣的放肆,格外不同。
青衣如莲,愈发显得江妙气质卓然优雅,但配上她那张明艳至极,几乎让人离不开目光的五官时,又多了几分沉稳。
可偏偏方才这沉稳被江妙的一声喵呜直接打破,让温笑一口气梗在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终究没忍住,狠狠瞪着江妙一眼。
“只会学猫叫的猫算什么好猫?”
“那要什么样子的猫才是好猫呢?还请郡主赐教!”
江妙见温笑终于愿意和自己搭话了,这会儿也笑嘻嘻的陪温笑将今日这出戏唱下去。
温笑看了江妙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说:
“撒娇卖萌,打滚翻肚皮,哪一样都不能少!”
江妙沉思了一下,倒像是正准备研究这个事儿,让温笑心里浮起一丝兴味,然后便见江妙,忽然抬起头:
“撒娇卖萌,现在就可以有,只是翻肚皮,那得留到你我的洞房花烛夜,到时候……臣,任郡主施为可好?”
江妙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将自己挪到温笑的身边,直接用身子去蹭温笑。
一边蹭一边江妙,还故意的喵呜了两声,等将温笑有些忍耐不住的时候,江妙又用那无辜的眼神,歪头看着温笑。
一记歪头杀,直接让温笑脑袋晕乎乎的,最后就没有忍住,将手放在了江妙的头顶。
只是等到最后一刻,温笑才堪堪反应过来,僵硬的看着自己放在江妙头顶上的手,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偏偏江妙这会儿还无辜的睁着一双眼:
“喵呜,郡主主人要摸头吗?最喜欢被郡主主人摸头了!”
温笑直接脸颊爆红,逃也似的离开了江妙,坐的老远:
“好,好了,今天就算你过关了!现在说吧,你到底来找我什么事?”
江妙装猫还没有装够:
“来看夫人,天经地义啊喵!”
“呸!我可还没有嫁给你,算哪门子夫人?”
“可是陛下已经把夫人赐给我了,你我二人可是板上钉钉的妻妻呢喵!”
“呵,在板上钉钉又如何抵得过你之前数次瞒我?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眼皮子下面差点断气的时候,我,我……”
温笑心里憋了一口气着火坐在远处,身子都忍不住被气的颤抖起来,可是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江妙眼中闪过了心疼,站起身缓缓走到温笑的身边,将她拥入怀中,声音轻柔地说道: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的办法?!”
温笑抬起头等着江妙的解释,其实这么多天她也想通了,自己不忍心妙妙受自己曾经受过的苦,可是若是妙妙不给自己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复,那么这场婚约就无限期的延下去吧。
江妙虽然不知道温笑的打算,只是这会儿看着温笑仰头求证自己的模样,江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你既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你我之间的姻缘起于何时我并不知道,可是,我清晰的记得,上一世我便已经为你动情……”
江妙记忆力很好,但是因为上一世随着温笑的离世,她将两人的甜美回忆都压在了记忆的角落。
但等到温笑此刻问起的时候,江妙台发现自己并不曾忘怀。
她不曾忘怀两人曾经差一点定情的红叶;不曾忘怀温笑送给自己的香水;不曾忘怀温笑少女时期,一腔孤勇执意要夺自己心时的决绝。
……
月上枝头,江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将前世的事讲完,只是到了最后两人的表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温笑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江妙和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自己的情绪也不知为何起起伏伏。
而像江妙口的那个人就是自己,那个人的悲欢喜怒,自己皆懂。
而等到最后,温笑才明白,原来在江妙口中的上一世自己是走在了他的前面,而且是在江妙的眼皮下面咽了气的。
那日,妙妙在自己眼皮子下面差点死掉的时候,自己便已经痛不欲生了。
直到此刻自己也很难想象,若是那日妙妙真的不在了,自己真的可否能撑下来?
可是,妙妙在上一世,在自己死掉后,为了保留她们曾经美好的回忆,她生生的在那一世挨过了二十年。
她有一些不敢去问江妙那二十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所以温笑沉默了。
江妙身量比温笑高,这会坐在温笑的身边将温笑抱在怀里,就好像将她整个人都嵌入了自己的怀中一样。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也没什么,毕竟如果早知道你在这一时等我,我一定开开心心的迎接你与我的相见。”
江妙的声音在温笑的耳边响起,可却是说着宽慰温笑的话。
可如果江妙不提起这事,温笑根本不知道曾经的江妙究竟背负着怎样的痛苦。
温笑让自己靠在江妙的怀中,听着江妙心脏有力的跳动声,她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妙妙,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的曾经是是那么的……”
温笑有些无措的说着,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去说。
江妙抬手以指抵住了温笑的唇瓣,唇角含着温柔浅笑,轻轻摇头:
“不用去管以后,也不必去看未来,我们只需要享受当下便是。”
她也不知道两人的未来究竟归于何处,至于之后的痛苦都已用此时的相见的甜蜜弥补,那又何须再纠结此事?
只是,这一世自己该补给小孩一个足够盛大的婚礼。
江妙提起这件事,便拥着温笑,两人靠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对于不久之后便要到来的婚礼小声的说着。
……
这日之后,长公主便发现自己的小外孙女时不时脸上便要泛起一丝傻傻的笑着,笑容夹着甜蜜又带着春心萌动时的荡漾,让长公主看的唇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你二人这是和好了?”
长公主对于自己这公主府的把控还是很有一套的,那是江妙来此虽然也避过了大部分耳目,但是还是被长公主的暗卫发现了。
不过长公主也是不想再看自己的娇娇终日愁眉苦脸的模样,便决定给江妙一个机会,不过现在看起来自己那天的决定还真是做对了。
一月后,七月初七。
镇安侯与清河郡主大婚。
满城披红挂彩,若是从京都上空俯视去看,便会发现这一天的京都被红绸招展笼罩。
听说这些红绸乃是镇安侯亲自带人逐家逐户去分发,并且许给每一户不少金银,只不过百姓们都没有收。
白日里,那一水的嫁妆,从长公主的府邸才到镇安侯府的时候,这头进了镇安侯府,那头还没有从公主府抬出来,看得满城百姓都津津乐道。
“便是当初前朝娶皇后的时候,也没有如今这种架势吧!”
“是极是极,前朝可从不曾有过如此盛大的婚礼,本朝两位皇帝一位起于微末,因为早已结亲,便更不会如此盛景!”
“要不怎么说镇安侯疼夫人呢?你们瞧瞧那满城的红绸上,是不是还有字?那可是镇安侯亲笔所写,句句都是对侯夫人的喜爱!”
镇安侯府,比之满城的红绸招展,镇安侯府更甚!
此刻,整座府邸都已经变成红色,镇安侯府上空响着喜庆的音乐,来往宾客如流水般络绎不绝。
正是黄昏,江妙将温笑迎回后便去前面宴客,而温笑乖巧坐在房里。
不多时,便听到前面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然后便有丫鬟喜气洋洋的进来对温笑禀报道:
“夫人,听说外头是陛下亲自出宫来为您与咱们侯爷道喜的,这还是满朝头一遭呢!”
温笑也没有想到晋朝帝这时候会出来,当然是听着小丫鬟恭喜中带着艳羡的语气,温笑还是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
不多时,外面的热闹声便已经散去,没过多久,温笑便觉得自己面前一亮。
温笑从来没有觉得江妙的红衣是如此的好看,这会她整个人都已经看痴了,而吴江妙亦是如此。
两人身上穿着的嫁衣,绣着金凰与金凤,这会儿凑在一起,便好像凰鸟与凤鸟即将展翅高飞一样。
“妙妙……”
温笑见江妙目光灼灼,忍不住羞红了脸,先败下阵,喃喃地唤了一声。
而江妙轻轻为温笑卸掉凤冠,欺身上前:
“夫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真真正正,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妙妙也是我夫人!”
江妙看着温笑不甘示弱,但是抓着自己衣服却不住颤抖的手,强忍了笑意:
“是啊是啊!我也是你夫人!不过,亲爱的夫人,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做点洞房花烛夜要做的事,比如那天夫人想看的翻肚皮?”
红烛泣泪,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