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玛丽安.卡罗不打招呼就跑到斯内普这里来打小报告的行为,艾利西娅其实是有些不满的。
不,如果忽略被大量陌生信息冲淡的情绪,应该是非常不满。
不等谈话进行完毕,艾利西娅已经想明白了玛丽安原本的打算。无非是被她危险的想法吓到,担忧之余自作主张去找斯内普“告密”,结果被她撞了个正着,变成一场关于世界意志的大科普。
她特意紧跟在病弱的女人身后出门,就是为了质问她的。结果一看她萎靡的脸色气焰便矮了三分,又想到玛丽安毕竟是善良的人,这样做不过是怕她一时冲动去扛自己根本扛不下来的事情,如此更是气消了个彻底。
“玛丽安夫人,”已经怪罪不起来告密者的小姑娘提着裙角追上前头缓缓行进的女人。蜘蛛尾巷毕竟不是什么治安良好的洁净街道,未融化干净的雪水早在人来人往中踏成了泥,“您解释得如此详细,却只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冈萨雷斯小姐。”玛丽安礼貌地摘下帽子,原本高挑的女人在常年患病的状态中消磨掉了最后一点美人应有的高傲——也或许从来就没有过。孱弱与生活不但损毁了她的声带,甚至折磨得她的脊梁都开始瑟缩了。
“这只是我的考虑之一。”女人拢紧斗篷,艾利西娅看到她刚离开茶杯与炉火没多久的指尖已经开始冻得发青,不忍之余悄悄替她加了个保暖咒。玛丽安自然有所察觉,感激地点头致谢后便继续说了下去:
“在让你充分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困难与危险的前提下,坚持与放弃是冈萨雷斯小姐自己的选择,”玛丽安棕色的眸子温和地注视着她,眼周细密的纹路透着善意,“如果你还是决定忤逆世界的意志,至少要知道,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是办不好这件事的。”
艾利西娅没有说话。
“而且我认为,你的善意应该被里面那位先生知道。”
可艾利西娅并不这样认为。如果她在知道有多艰巨和危险后放弃了呢?善意反而会变成伤害,不觉得讽刺吗?
“感谢您的耐心与好意,夫人,”少女抬头,茶色的眸子直视面前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的人,“恕我冒犯,但我还是要确认一点,关于您方才说到的放逐——对不起,我没有理解是怎样的一种——”
“放逐,”玛丽安打断她,唇角勾勒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我说过的,那是最令人恐惧和痛苦的境地。比如,我的安德莉亚憎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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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家,艾利西娅还没有从拯救斯内普这件事上抽出思路。
斯莱特林院长的小手段很好用,她父母对她的消失毫无察觉。饿了挺久,除了斯内普冷眼瞧着她吃下的几块用来垫肚子的茶点外没正经吃过饭的小姑娘在晚餐上罕见地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架势连伊芙都惊着了。
饭毕,在温馨愉快的氛围中毫不顾忌形象地打了几个饱嗝,艾利西娅以收拾开学的行李为由回到二楼房间。
艾利西娅心里有一点别扭——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不义的境地。
她从一开始对拯救斯内普这件事就没有抱着十分坚定的态度。正因为没有那么势在必得,她连去信询问玛丽安这一举措都做的有些随便。
说难听点大概就是能救救,不能救爱莫能助的意思。
所以当她得知救斯内普就有一定几率搭进去自己——下场还挺凄惨——的时候,她犹豫了,同时良心也在谴责她。
既然没有做好准备,没有下定决心,为什么要去拿这件事招惹斯内普?
现在好了,男巫不蠢,自然猜得到她此刻纠结起来的心思。但再怎么说斯内普也救过她多次,救命的恩情居然只能换来她片刻的愧疚吗?
艾利西娅认为自己真是莽撞又愚蠢,还很自私——虽然说,她即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此揭过也是人之常情——但她还是忍不住责备自己。
突然觉得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人生真是相当悲惨。摊上莉莉,摊上波特,摊上邓布利多,还带了她这么一个没良心的学生。
在人性与神性的左右博弈中煎熬的小姑娘捂着脸哀嚎一声倒在床上。她明天还有什么脸去见斯内普啊。
抱怨归抱怨,第二天艾利西娅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斯内普待她如常,倒是她总觉得心中有愧,别别扭扭,魔咒练习也心不在焉。在被缴械咒第三次击飞魔杖后,斯内普终于黑着脸训斥了她。
“如果我没有记错,不得不浪费时间来陪某不思进取的五年级学生补习的教授刚才缴的是你的魔杖,而不是你的脑子?还是说冈萨雷斯小姐将自己原本便不十分充裕的智慧与反应速度遗落在了英吉利海峡对面的伊比利亚半岛上?”
被熟悉的毒液一刺激艾利西娅反倒精神一振。看斯内普的态度这是翻篇了,那她不如也借坡下驴,就当放过自己?
然而艾利西娅的思维真的是个圈,在为自己开脱的同时也在下意识地开启新一轮的自我谴责。斯内普这回是真有些失去耐心了,手故意重了些,一道魔咒打得艾利西娅痛得惊呼出声。
“如果冈萨雷斯小姐并没有做好收心的准备,就不要来浪费彼此的时间。”说罢,年轻男巫收起魔杖,抱臂倚在桌边,脸色黑得吓人。
“是我的失误,教授,”艾利西娅摆上认错的表情,觍着脸凑近她的魔药教授,语气难掩狗腿的讨好:“要不我们先进行大脑封闭术的练习?我保证集中精力,再也不走神了!”
斯内普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冷哼一声。同时随手招来一张椅子摆在客厅中间,抬起下巴示意她过去。
艾利西娅顺从地坐在椅子上,男巫压迫感十足地站在她面前。她一如往常般抬头直视对方从来捉摸不透的黑眼睛,记忆之书再次被外力翻开。
大脑封闭术的练习之特殊性在于,说是练习,其实每次都是实战。要达到练习目的无非两种方式,要么正面抵挡对方意识的侵袭,前提是两个人实力差距不可过大;要么因无力抵抗,被看到自己不愿示人的痛点后愤而反击——这就是运气和概率问题了,毕竟实力差距悬殊的话,反抗也是可以被再次镇压的。
而艾利西娅的大脑封闭术进入了一个难以逾越的瓶颈期。
先不说她最不想让人触碰的记忆已经被斯内普撬开过好几次,她原本就是实力不怎么样只能靠怒火本能进步的选手。可与斯内普长久相处下来,她早就下意识地开始信任对方了。
一旦开始信任,开始依赖,自然失去了反抗的本能。
斯内普则本着一点身为教授的良知,在最初的试探过后尽量避免翻阅最令她痛苦的回忆。之前倒还有用,虽然只是小打小闹,但至少能逼得艾利西娅向更高层次迈进。只是这次魔药教授的脸比方才逮到某人走神更阴沉了——她倒是不走神了,但反应能力比之前差了不止一个台阶。
是真把脑子落在西班牙了?几天而已,退步神速?
艾利西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然而她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神色越来越阴郁的教授将摄神取念的意识探向某处——
要被看到了,要被他看到吗?她的怒火呢?她为什么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毫不生气?
而年轻男巫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嵇青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