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初年被带到点苍山看守。
太阴暂时不打算揭开这一层隐匿,但也不会事事顺应大玄的安排,她有自己的打算。八壹中文網
浑沌想要寻找的那个梦大概就是与这层隐匿有关,太阴暂时不会揭开,但蝶蛊仍在寻找梦境,水相自不会客气,已通过蝶蛊对浑沌的小世界有了了解。
但在看过浑沌的小世界后,水相却想起了旧事。
“浑沌的小世界……”她叹了一声。
……
狰狞而美丽的巨树支撑在浑沌的小世界当中。
胥桓隐藏在一道藤皮裂隙当中,趁着这难得清净的短暂时间休息。
这株支撑世界的树木繁密,并非只有一根主干,而是像榕树那样,垂下无数林木一样的气根,气根与枝干上有盘绕有无数藤蔓。远看这是一株巨木,可到了近前,太过巨大使得只凭双目根本看不出树的形态树皮的裂纹像是一道道裂谷,厚得根本瞧不见底。但大部分的树干上都盘绕着粗壮如路的藤蔓、寄生着各类不同的奇异草木,很难看得见树皮本色。
浑沌的小世界当中没有日月星辰,但这株巨木的叶与其上寄生的许多中植物都在散发着荧光。
诸般生灵在这株巨木上生存相竞,这株巨木,就是浑沌小世界当中的大地与日月星辰。
胥桓极缓地呼吸着,感受着最细微的空气流动。几根蕨似的植物叶片从藤皮裂口伸进来,带来植物的清甘水汽,外界的荧光照进裂口,空气里散着水汽折射的微光。如此美丽。
但胥桓一动不动地站在裂口里,不多不少,恰站在光影的分界线内三寸,将自己整个隐藏在黑暗当中。美丽不代表安全。
藤皮很韧,裂口很小,从裂口钻进去,可以沿着藤皮与藤木之间分离开来的缝隙钻得很深,但胥桓并没有藏身在更靠里的地方。那里也只是看似安全而已。
水汽渐渐在他暗青色的甲壳上凝结胥桓此时并不是人身,也不是外界天地当中所有的任何一种生灵的模样。
他现在的身躯线条流畅,灵巧纤敏,大体形貌与他所熟悉的人身相类,但皮肤上却附着一层暗青色的甲,每片甲的边缘都锋利如刀,巧妙地交错掩盖了活动之间可能会露出来的关节,静静隐匿在暗影当中,像一块不起眼的石。
所有来到浑沌小世界当中的生灵,都已在外界天地中死去,能进来的只有一点真灵。这点真灵在进入小世界当中后,落到巨木根部。在巨木根部,有九个口子,流淌出树汁,树汁汇聚成九道泉水,泉水蒸腾出雾,弥漫笼罩了整个世界的底部。
什么都没有的真灵接触到这些雾,就会化生出一具肉身。
胥桓在刚刚进入到小世界当中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那雾气,只觉心中的七情六欲自发浮现,一触碰到那雾气,就要凝结出来。
他虽然道心已毁,却有生苦之力,故而仍可自控。但他来此,就是为了融入。融入浑沌之道,攀上巨木高峰,唯把守真灵内一点清明,然后,让他疼!
心欲化生为身躯。欲即是本、是根、是真、是力、是自然。
这是世界之木的根基,亦是浑沌之道的根基。
七情六欲,本为自然。
在大天地中,以七情六欲为心猿意马,须降服方可得自在。
在浑沌的世界中,强行压制心欲,才是灭天理。
众生生来即有欲求。
若认为着华服的欲求不该执着,那么有寒衣蔽体的欲求又该如何?
若认为食细脍的欲求为心之害,那么有食物饱腹的欲求可应舍弃?
吃便是吃,穿便是穿!
顺从天生之心,以一切所能满足自己的心欲,方为大自在!大逍遥!
这是浑沌世界当中的生之道。
得此心欲肉身之后,便算是从这个小世界当中重生。而在这个小世界当中死去之后,就会再次失去一切,只剩一点真灵落到世界底部,从雾气中重新化生,即为过了一次轮回。
因为肉身由心欲而生,此世界中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灵也就层出不穷,反倒显出了一种别样的生机。又因为众生心念常常生变,同一个真灵的前世今生亦可能差异甚大。
胥桓已经换过了许多次肉身,他进入浑沌小世界的时间还不长,却已在这里“死”过无数次。
而现在,如果他处理不好眼下的困境,便会再死一次。
空气的流动在细微地改变,一个的猎食者正在试图潜行靠近。
胥桓在心中计算着时间,感受着最细微的空气流动。在倒数归零时,他猛然顺着藤皮内的裂隙向下滑落,从另一个与此相接的裂隙里窜了出来。
一个生着厚厚棘皮的生物猛然掀开了胥桓之前藏身的位置,但那里早已空无一人。胥桓趁此时机跃到这怪物的身侧,手臂伸出锋锐的薄刃,从怪物身上一处鱼鳃似的裂口缝隙里刺了进去。
猎食者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烈的挣扎令体内的薄刃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但胥桓反而将前臂刺进得更深了,精准地找到了它体内那颗肥大的脏器,用力一搅。
猎食者身躯一震,再无力挣扎,带着胥桓断裂的前臂从树干上跌落,在跌落的过程中,它那那恐怖又凶悍的躯体就开始破碎消散,最后只剩下一点真灵,继续跌落向树根。而消散的那些力量,一部分到了胥桓体内,另一部分被巨树吸收。
底层生灵的是上层生灵的肥料,而此世界中的所有生灵,皆是这棵巨树的肥料。
胥桓感受到力量在增长,断裂的手臂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复原。他不由得眯了眯眼。获得力量、伤痛愈合,这是令生灵感到舒适的本能,更何况这具身体还是由七情六欲凝聚而成的它生来就渴望满足自己的一切欲望。
但胥桓很快就从这种本能的放松与愉快当中抽离出来,迅速离开了原地。方才那一场短暂的争斗已经吸引来了其他东西的注意,而他接下来的目标,是一座“城”。
一座建立在树干上的城。
浑沌的小世界虽比不得大天地,却也运转了许久。
有被欲望迷失了心智的真灵,化作那猎食者一般只知道通过杀戮来掠夺的怪物,自然也有仍然保有心智的真灵,智慧是他们用来攥取的工具。杀戮,只是最低效的方式,除非它的欲望就是杀戮。
这树上的城,就是保有心智的真灵建立起来的。他们建立起有形的城池,又建立起无形的规矩,以有形的来支撑无形的运转,以无形的来引导有形的发展。
胥桓进了城,交了入城税。城中是安全的,不会有失去神智只知以杀戮来掠夺力量的猎食者。
城中却也不全是安全的。城分内外,外城只阻挡猎食者,却不禁止城内的斗争。内城禁止一切斗争,但内城的入城税很高,而且每月都要上交。
这就是这座城的规矩。
规矩是什么?规矩不是公道。规矩是罗网。罗网之中,没有自在与逍遥。
但罗网只会限制弱者,罗网是编织它的人的工具,是建立者用来摆弄、用来汲取、用来掠夺依附它才能生存的弱者的工具。
以弱者的不自在不逍遥,供养强者的自在逍遥。
哪怕铺饰以规矩,这个世界的深层之道仍是混乱。这里的规矩不以公道编织。
胥桓带着一身冷煞,这让他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外城可以争斗,却没有成为乱斗之地,自然是因为有其他规矩的限制,比如几处不可斗争的租住区、交易所,比如斗争造成的损害需要翻倍赔偿,偿还不了,那就以此身所积一切相偿,独留下一点真灵转世去,若仍不足,那就真灵重生的下一世再偿……
至于这座城凭何以立如绸的薄光在城中流转不休,这些光,来自上方一片巨大的树叶。
在那片叶上,停着这座城真正的主人。
那些停在树叶上的,才是浑沌世界当中真正上层的所在。叶片所笼罩的阴影下,皆为他们的领地、他们的供养、他们的肥料。
亦如此城,亦如远处那被蝴蝶鳞粉笼罩的区域。
胥桓在外城租了一处房间作为临时休息的地方。
他要休养的不是身体那只死去的猎食者已经供给他丰足的力量,他要休养的也不是精神生死之间的搏杀早已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他要休养的是心。
他从这轻易就可以攥取力量的道中,获得了满足与更大的渴望。
要在浑沌的世界中生,就要放纵七情六欲,要在浑沌的世界中长,就要依从他的道而行。
想要向上爬到的位置越高,就要越贴近浑沌的道,从掠夺当中获得的力量越多,受到浑沌之道的影响便会越大。
但胥桓不能,也不会被他的道同化。
不是因为恨。恨亦是七情六欲,在浑沌的道中,浑沌从不畏惧有人憎恶他。越憎恶,越受憎恶驱使;越受憎恶驱使,越行在他的道中;越行在他的道中,越成为他的力量。
一滴水,怎么能够伤害得了大海呢?
胥桓的休养,不是为了放松与愉快,而是为了痛苦。
搏杀是苦、流离是苦、欲不足是苦……
生苦。
他的心还能意识到苦。
他不是海中的一滴水,是藏在灰烬下的一点火星。
还能意识到苦的心不适合依存浑沌的道,但他不能停。
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生灵都必须拼尽一切向上爬。
没有真灵可以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待着,因为不欺压别人,就被别人欺压,不抢夺别人,就被别人抢夺。在浑沌小世界中,没有平庸的活路。
在他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新的真灵进入此方世界了。胥桓虽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知道,他得抓住每一个机会,尽快向上爬。
……
“若因果空了,心欲执念便不空了。”水相喃喃道。
她曾对长阳说“心欲无边,皆为虚相。心欲虽广,心念却无常,彼无常定,便如水泡,吹得再大,也只一戳便破。”
但那是因为天地中有因果与命理在限制。
在大天地中,心欲执念如梦幻泡影,前尘因果汇聚成当下命理,任心欲再大也无法突破命数之限,当下因果又将汇聚产生未来之命,一个人纵使贪欲炽盛能吞天地,也做不到随意暴敛财富,纵使嗔恶深重欲造血海,也做不到随意杀伤生灵。心欲执念无论如何强盛,都无法化作实质的力量。
因果与命理,限制了众生无法肆意妄为。这是大天地当中的道。
所以,于此道中,心欲再大,也只会影响自己,是个一戳就破的大水泡罢了。
但在浑沌的小世界当中,没有因果所限,心欲执念就是力量,夺来的便是自己的。
贪嗔愈重,初生时的肉身便越强横,接着,便可以从其他生灵那里掠夺他们的力量,然后向上爬。想要在浑沌的小世界当中生存,就必须要学会使用心欲的力量,必须贪、必须嗔、必须抢夺。
水相借助蝶蛊的眼睛,从浑沌的小世界当中窥见了他的道。
那的确是一柄斩向此方天地的利剑。
白帝曾言“因果虽乱,却不影响终点。修行之终,将不沾因果。现在轮回之中,因果有乱,便如路上多了些许荆棘,虽有艰险,但修行之终达到不染因果之境地,前路荆棘,终将摆脱。又如何能够影响道的根本?”
他观解脱之道,终将不染因果,前路尘埃,何须执着?
但那不是荆棘,而是地裂。因果与命理的运转规律,是为众生修行指向。
天神生来便不具有众生的七情六欲,观一切心欲皆为泡影,所以不能懂得这种泡影为什么会对众生造成严重的影响。只要众生看破泡影,便可以走上正确的路,最终达到他们的境地,不受轮回,不沾因果,再无命理。
可对于众生来说,因果乱了,那道路便塌了,命理乱了,似乎也就不必再向道而行了。
浑沌的道,截在了众生的命脉之上。
所以,不必太急。浑沌耐心等待着。
他的根须早已深深扎进了大天地的伤口里。虽然大玄在太阳星的布局令他筹谋落空,但他的根基不会动摇。无论大玄是截断大天地中的真灵也好,夺取冀地也罢,他所做的,都不过是和白帝一个样,只能限制得了他的发展,却不能斩断他的根基。
诸天神是不知该如何去做,而大玄……他既然因劫而生,或许对道之缺产生的原因有所猜测。
只有知晓如何弥补道之缺,才会对他的根基产生真正的威胁。但想要弥补道之缺,曾经的长阳做起来或许并不太难,但如今的大玄却已经做不成了。
就算诸天神知晓了该如何弥补道之缺,他们也要先陨灭了大玄,才放得下心来斩断浑沌的根基。
就让他在冀地折腾吧。他想要劫气,冀地这些劫气可不够他寂灭天地的。
大玄的确摆了所有人一道,可他如今也是根基最弱的一个。诸天神互相守望,自己占据道之缺筹备多年,大玄却刚刚拿回力量。
可他折腾得越厉害,天神的注意力就越多从自己这里转移到他那里。
浑沌的确想要那个梦,但他最在乎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力量。
道之缺能够撕裂的,可不止是现在白帝定住的这一部分,世诸天神的道,亦有缺。
……
无尽雪原。
大玄斜倚在古老神庙的门前,腿上横着一张琴。大雪在门外纷飞,神庙与天地一白的雪将他衬得极小。可这巨大的神庙与雪原,都是这一点墨黑的衬。像水墨画卷的留白。
大玄半睁半闭着眼,袖里探出几根素白的手指,轻轻搭在弦上。
随着世间因果的混乱,想要拨因果布局便越发难了。但他落子,从来不是只会靠因果为弦。不然,又如何用得了胥桓?
诸天神有缺,浑沌亦有缺。他对他们的缺看得通透,便能够看得清他们的棋路,导他们向他所要的方向。
可是,诸天神不知自己有缺,浑沌亦不知自己有缺,他呢?
在这局中,他唯一算不清的,竟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水相和白帝的话第二卷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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