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凉走进偏殿,一个宫女正小心擦拭着琴弦,听见脚步声回头,连忙将头埋下,身子撤开。
“郡主,琴已经给您擦好了,奉銮说您要试琴,您试完了奴婢给您抱去太和殿。”
顾凉淡笑着点头,“多谢。”
她走上前坐下,回忆着曲子弹完了整首,确认了没问题才提裙起身。八壹中文網
站在一边悄悄观察的宫女立即上前,殷勤的弯下身:“郡主试好了?那奴婢现在就装起来。”
她挤开顾凉便把琴抱了起来。
顾凉被椅子绊了个趔趄,默不作声的看了眼面前的宫女。
这人一直把腰弯的特别低,脸上妆粉看着也重极了,似乎也觉察到顾凉的注视,默默别过脸。
顾凉眼神若有所思的往下一扫。
轻描淡写道:“那多谢你了。我以前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事?这琴来回捧着也挺重,筵席过后我命人给你些赏赐。”
宫女干笑着摇头,“这都是奴婢该做的,不敢跟郡主讨赏。”
“也罢,我私下给你赏叫旁人误会,你不好解释。”
眼看她暗暗松了口气,顾凉眯了眯眸,话锋一转:
“那待会儿你跟我去见教坊司的奉銮,我当着她的面夸了你,这赏就好给了。这琴在你身边养的不错,这样的手艺,我猜你在教坊司也不少年了吧。”
见了教坊司的奉銮,那她这身份还瞒得了?
宫女吓的一身冷汗,“不用了郡主!奴婢是教坊司的!奴婢叫十一,已经在教坊司五年多了,奉銮为献舞之事操劳,奴婢不敢因为这点小事打搅。”
顾凉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条丝帕,“那好,这帕子你拿着,到时就用这去大长公主寝宫寻我讨赏。”
宫女不敢不接,放心怀里以后,点头哈腰道:“多谢郡主!”
顾凉这才转身离开。
宫女送她到殿门口,抻长脖子看着,确认她拐出长廊彻底走远,才转身回到琴边。
左顾右盼确定无人,才从袖笼取出小棍,一点点快速磨着琴弦。
大功告成以后,她才抱着琴走出偏殿。
一路鬼鬼祟祟寻了个无人的树丛,用小棍刨出一个小坑,将顾凉的丝帕和棍子一起埋了。
那边,顾凉走进太和殿,琴姬给她让出了位子,抱着自己的琴退到了后边。
边上抱琵琶的司乐冲她弯了弯身子,颔首行礼。
殿内推杯换盏,嘈杂声不断,献舞还未开始,顾凉跟边上司乐攀谈:
“姑娘在教坊司很多年了吧?”
“确有十几年了,奴婢是教坊司的左司乐。”
“那司乐大人可知道,教坊司的宫女十一?”
左司乐愣了愣,“十一……?奴婢做了左司乐很久了,没听过这个人。兴许是刚入教坊司的宫女。”
顾凉笑容不改,镇定的点了点头。
这时,换好舞衣的顾玉珠从偏门走进了太和殿。
她挽了个飞天髻,金钗簪在乌发间,正中镶着枚鸽子蛋大小的白玉玛瑙,和她一身白纱水袖衫搭配相得益彰,面上还蒙着一片白纱,珠玉串成的链条搭在山根处,没入发中,正系在发髻末端,垂了一条长线落在身后,行走间随风飘动。
白纱轻薄,拢在肩头仍可见身下冰肌玉骨,锁骨下一点红痣半隐半现,颇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秀美。
太和殿内外几乎所有人都被顾玉珠吸引。
年轻些的一个晃神甚至撒了手里的酒酿,低声惊叹:
“顾大小姐简直像天仙一样……”
“神女……真和画里走出来的似的!待我回去,一定寻画师画下来才不虚这一眼。”
顾行川坐在内殿最末端,离顾玉珠也是最近,看的眼睛发直,手里的酒撒了一地。
身边的年轻臣子凑上前,难忍激动跟他说:
“顾兄,没想到顾兄的妹妹长得这般出尘绝色!不知顾大人可有择婿的想法,又有何要求啊?”
顾行川愣愣回过神,身后的宫女上前替他擦拭撒出来的酒。
他尚未回神,又下意识的眉头紧皱。
四周投来的热切打量让他意识到,今日过后,怕是尚书府求亲的门槛都会被这群人踩破。
顾行川冷着脸回复:“都看玉珠的。玉珠现在年纪尚轻,嫁人为时过早。”
“也不急着成亲,先定下来也好。”
身边的人不依不饶,顾行川直接瞪了一眼过去,那人才哑了嗓子,讪讪坐回去。
顾玉珠兴奋极了,拎着裙摆走上了搭起的高台,余光瞧见一个太监捧着琴放到了顾凉面前。
顾凉看了两眼琴,往偏门看了眼,问道:
“怎是你拿琴来的?我记得应该是个宫女抱来的。”
“是宫女抱来的,她说有些内急,就让奴才帮忙送进来了。”
太和殿内安静了下来,太后看着顾玉珠满意的合不拢嘴,意味深长的对耶律文玉说:
“子丹公主觉得玉珠这一身装扮如何?”
耶律文玉轻讽道:“美则美矣,只是顺应筵席,不用开始便知道,还是方才的陈词滥调。文玉本以为会有些新意,难不成大雍泱泱大国,贵女们只会弹这些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只会跳这种娇弱的舞?”
太后一惊,从嗓子眼挤出一道气音:“你……”
贵女们愤懑的攥拳,这子丹公主实在嚣张的可恨,自上次宫宴便看出她处处瞧不上大雍的贵女。
张口闭口都是羞辱她们柔弱,小家子气。
“真是可恨,我真想一拳砸在这公主脸上,让她赶紧闭嘴!”一名武官之女咬着牙道。
“真是的,我还觉得她们子丹的女子过于五大三粗了呢!”
“纵然我们柔弱,可也不是只会弹情爱之曲,这公主只是听了几首就以偏概全,太过分了!”
弱风扶柳的小姐们细声细气的抱怨着。
顾玉珠站在台上进退两难,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成了拳头。
这该死的耶律文玉!
耶律文玉并不在意她,眼睛一瞥望向顾凉,和她遥遥对视,讽笑一声。
“听说永宁郡主的外祖叶将军还是武将。郡主身为武将之后,却只会弹此等愉悦人的曲子,实在是有失老将军名声。”
“对了,我记得老将军吃了大金几次败仗了吧?是不是廉颇老矣,拿不动刀剑了?咯咯咯……”
她尖锐的挑衅笑声在太和殿内环绕,拖长了调子说:“那日后也确实是听不了战场杀曲,只能听愉人的了。怪不得郡主愉人之乐弹得这么好,日后可以弹给老将军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