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隐约,珊珊入耳,掌门漫不经心地抬眸望去,候得华美鸾车自身旁缓缓经行,悠悠然视他于无物。
重重鲛纱荡漾间,轻柔抚过他的衣摆,勾起一缕香息幽然,转瞬间追随鸾车而去。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掌门倒不意外受到如此冷遇,他若无其事地慢悠悠转过身,向着鸾车装模作样弯腰作揖,夹着嗓子唤道:“娘娘留步。”
青姬慵懒倚在靠枕上,万分不想搭理外面那家伙,却也被他一声装腔作势的“娘娘”扰得心神一乱,霎时冷了脸色。她索性停下来,抬手就是一道强劲的灵力狠狠打去,教他仔细仔细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掌门敛扇侧身躲过攻击,回身仍旧笑吟吟道:“有劳青夫人借一步说话。”
青姬懒得与他纠缠,撩起纱帘,不耐地睨着他,眼神明晃晃的“有事快说”。
“既然青夫人不愿移步”,掌门苦闷摇头,一脸为难之色,“毕竟事关重大,夫人,冒犯了。”
言毕,他竟是直接闯入车内,顶着主人阴森森的目光,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为自己斟了杯茶的同时,顺手设下几重隔音结界,方才看向珠帘掩映后的青姬,惬意慨叹:“此地甚妙,极宜论事。”
说着说着,他自然而然拈起案上的糕点往嘴里送,却在中途被气劲震碎,散了满身碎屑。他这才收敛几分,瞅着身上的狼狈,似真似假埋怨道:“不过一块糕点,缘何青夫人如此吝啬。”
青姬不回他,抬袖收了茶具糕点,独剩一个杯子孤零零立在掌门面前,瞧着甚是膈应人。
“那孩子我见过了”,青姬往后靠去,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尊者的剑灵,你好大的本事。”
“夫人谬赞。”掌门展扇半掩面。
青姬转而垂眸,漫不经心地撩拨起面前的珠帘,她懒声道:“空有剑势,毫无章法,纵是十分威力,也只使得出一二————况且舍了剑身,离了主人,独独一只懵懂无知的剑灵,又能成什么事。”
玉珠相击,清脆入耳。掌门幽幽地望着青姬:“青夫人未免小觑在下,带七七回宗,自然有所考量。”
“掌门深谋远虑,无所不能”,青姬啪地扯断珠串,抬眼冷笑,“既然成竹在胸,缘何为难妾身蹚这浑水!”
玉珠四溅,散落开来,掌门弯腰拾起一粒,哒一声轻轻置于案上。因着青姬发作,珠帘登时缺了几琏,露出她薄怒的面容。可美人怎样都是美的,横眉冷目愈发活色生香,疾言厉色更是冷艳逼人。掌门气定神闲承受青姬的怒气,颇有趣味地瞧着青夫人这难得的凶相。
“夫人言重,某并无逼迫之意。”
“你拐带我儿,哄得他死心塌地为你卖命,教我如何置身事外!”青姬扬眉,神光凛凛然,出窍期威压劈头盖脸按住掌门,明晃晃的恃强凌弱。
掌门强撑起身,依旧不知死活地挑衅道:“青夫人怎的将软肋这般轻易示人,莫不是真真儿看重在下———惭愧,惭愧。”
青姬睨他脸色发白仍不放弃作妖,怒极反笑,深叹这人倒有几分胆量。他的底气呀,环儿的维护一个,掌门的身份一个,或许还藏了些什么,但光凭这些虚虚实实的倚仗就敢闯到她面前,真不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么。
青姬随性压住掌门不放,思绪远了一瞬。
青夫人青夫人,这称呼嘴上叫着好听,仿佛她是个和善人似的,可她一个凡间宫里爬上来的娘娘,能是甚么好东西。只不过一肚子黑水在这医修堆子里,着实没有用武之地。便是行走在外,身份修为一亮,也难得有不长眼的家伙前来冲撞。
这仙人的地方啊,讲究实力为尊,不像凡尘血统为贵。这样不错,清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也乐得修身养性,端出副温柔的模样掩人耳目。
就是不知这个新任掌门真傻还是假傻,主意竟打到她身上。不过,既然娘娘都叫上了,又哪能分不清美人画皮呢。明知故犯,真有意思。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想掌权,折腾折腾没错。但凡事有度,野心太盛就不行了。青姬不管其他长老,她的底线就是环儿,现在他把爪子伸到环儿头上,就别怪她不讲情面,以下犯上。
青姬端茶抿了一口,微微眯起眼。透过袅袅雾气,那边掌门已然冷汗涔涔,再不能笑出来了。小惩大诫,青姬挥手散了威压,俯身凑近掌门,深深看进他的眼里,十分无奈地叹道:“环儿任性,做娘的难免惯着些。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环儿跟着你,由得你钻这个空子,前提是,环儿不能有丝毫差错。”
“为母则刚,不要挑战我的底线。”青姬一字一顿,目光杀意毕露。
语毕,她干脆利落“请”掌门下车。鸾车渐行渐远,只闻余音寒凉。
“招待不周,多有冒犯了,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