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站在原地，目光阴冷地注视着青姬的鸾驾远去。直到青姬彻底离开，他才讥讽地笑了笑，抬袖拭去嘴角干涸的血迹，慢悠悠展开袖摆，宛若欣赏画作一般着迷地端详起白底上发沉的血色。

良久，暗处一缕窥视的气息悄然隐没。

掌门恍若不觉，在原地又待了半晌，方才迤迤然踱回洞府。

“哟，回来啦！”

身着华服，玉佩琼琚，少年坐没坐相地半躺在掌门最舒服的宝座上，热情地冲掌门招手。他眼神一滑，注意到掌门白袖上那抹暗红，当即眉头一挑，坐直身子跳下来，跑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这是怎么了？”

掌门面色苍白却又强打精神，抿唇淡淡道：“无碍。”明晃晃的一副我有事我很不好快来关心我的样子。

少年担心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摆出一脸我有话说但我不确定说不说快来问我的表情。

两个人面面相觑，互相憋气。到最后，还是少年没忍住，噗地一声狂笑起来，对面的掌门一脸高深地看着他。

“好啦好啦，”少年拍拍脸，好容易打住了，“你——”

“嗯？“

“你是不是又偷拿宗里的灵石去喝花酒，被宋长老捉住打了一顿？”

掌门登时涨红了脸：“帮助失足女子的事情能叫偷吗！况且我们没做什么，只是弹琴聊天而已。”

少年揶揄地瞟了眼掌门袖上惹人遐思的红痕，拖长声音“噢”了一声。

掌门本就在青姬那儿受了伤，这会儿被少年误会打趣，三分内伤也憋屈成了十分，一口血顿时涌上喉头。他咬牙切齿道：“这是血，不是胭脂!”

少年大惊失色：“哇，你得偷了宋长老多少钱，才会被打得吐血。”

掌门不想说话，他默默咽下血，用一种很复杂很复杂的眼光深深地注视着少年。

“环儿呀，你娘知道你是这种人吗？”

少年打哈哈，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掌门。

掌门叹气，转身边走边说：“我去见了你母亲。”

“这么快？怎么样，你们没露馅吧。”少年瞪圆眼睛，亦步亦趋。

“应该没问题。”掌门倚着靠背坐下，抚摸扶手上软乎乎的皮毛，舒服得慨叹，“就算他们不全信，也该动摇几分。”

“那就好，我还担心我娘下不了手呢。毕竟演戏没点真招儿，还未必唬地住他们。”环儿提身坐在扶手上，双腿离地晃荡，“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温柔了。”

“环儿，过来一点，我有东西给你看。”掌门睁开眼，和蔼微笑。。

环儿直觉不对，狐疑地瞅瞅掌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屈服于好奇心，听话地侧身凑了过去。

掌门勾起嘴角，正对他的脸，喷出一口死活咽不下去的老血，然后狰狞咧嘴，冷笑森森。

新入门的弟子是不允许立即开始修行的。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大部分弟子都必须以修身修心为重，为日后的发展打好基础。

比如凡间的弟子大多没有上过学堂，需要习得很多知识；又比如年纪尚幼的弟子大多懵懂无知，必须有师长引领教诲。

当然，人群中总会有一些走在前面的，他们通过宗门考验后便能够越过这一步，提前跟随师长开始修炼。那些出身优渥的世家子弟是这样，少数坚毅奋进的天选骄儿亦是如此。

七七算哪种情况呢，好像两边都不搭的样子。

出身嘛，虽然实际上是尊者的剑灵，奈何白龙鱼服，优待也就无从说起了。

再说天资，七七曾跟随主人入世修行数次，四书五经论不上倒背如流，旁听了多年亦是耳濡目染。又是天生的灵体，贴近天道，修行起来自然比□□凡胎更为顺畅。心性澄净，不染尘埃，少了心魔劫一大隐患。

从人类的角度看，七七着实称得上一个修仙的好苗子。

不过，七七有一个致命缺陷——她没有主见，只是一味地听从他人。这可以是一个合格的剑灵，但绝不能是一个合格的修者。

修者，逆天改命之徒，夺天地造化为己用，凭得不就是一腔意气!否则他们为何不顺从天理，生老病死，百岁而终？

七七有极好的资质，却没有充分发挥它的欲望，于是她同大部分平凡的弟子一起，目送一些弟子陆陆续续离开，然后按部就班过着节奏缓慢的生活。

不对，有一点可能说错了，或许七七修行的资质很好，但是她在学医这方面……

惨不忍睹。

七七刚跨进弟子阁，角落里一位师兄如有所感般抬头看过来，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拿出一盆小苗，端在手中直直地盯着七七。

七七本来不是找他的，但是被他这样一看，顿时脚步一转，乖乖走了过去。

“华师兄好。”七七伸手，华师兄把盆子放在她手中，然后摸摸她的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七七捧着盆子，呆了会儿，仰头诚实地说：“华师兄，上次的那盆还没有死。”

华师兄眼神复杂，一语道破：“没死是指还没有化成枯枝吗。”语气沧桑。

七七想了想，肯定地点头。

华师兄毫不意外，继续陈述：“是不是根部发黑，叶子掉光，只剩下一根茎了。”

“茎是绿的！”七七还想挣扎。

华师兄深吸一口气，无奈地低头看着小师妹：“那你还是把这盆带回去吧。”免得过会再跑一趟。

七七抱着盆子，埋头默默走开，留给华师兄一个莫名哀怨的背影。

华师兄也很难，这个小师妹一直卡在养翠阴草这门功课上，来来回回不知道霍霍了多少盆无辜的苗苗，他这边提供材料的预算都超了，眼下还愁着怎么跟宋长老要灵石呢。

算了，再苦不能苦师妹，再穷不能穷教育，这也是身为师兄能为师妹做的一点小事。

七七这次来其实是为了，重新领一份炼药的材料。

她朝另一边望去，那厢师姐早已把材料打包好，用一种和华师兄如出一辙的眼神，与她的目光相接。

七七环顾四周，发现还有两三个师兄师姐正盯着她看，她抱紧了盆子，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