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的手机大概是全世界最忙的手机。
凌晨两点，好莱坞名导演发邮件邀请他参演新戏：
“兄弟信我，你来演男一，这波必能冲奥斯卡！”
凌晨三点，柏林富商发来消息，请他下周出席公司上市仪式：
“方哥，你可是最大股东，你要是不来，大家伙的面子往哪搁啊？”
凌晨四点，联合国来消息，任命方程为新一年的世界和平大使！
凌晨五点，被誉为“科幻天王”的国内某著名作家在方程的朋友圈留言：
“在家闷得慌，新书没灵感了，哪天出来喝两口？”
凌晨六点，手机闹钟响了。
方程满脸困倦，伸手摁死闹钟，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眼前是四十平米的出租屋，一晃屁股床板就嘎吱嘎吱响，墙上还有一抹拍死蚊子的血迹。所有的一切都透着“贫穷”两个字。
没错，前面都是做梦。
方程是今年上千万名大学毕业生中的一员，身高长相家境都普普通通，茫茫人海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他的人生理想是和世界上许多牛逼哄哄的大佬交朋友，所谓大佬，就是在某个方面特别厉害的人，或是某个行业的顶尖人物。比如科学家、文学家、兵王、世界冠军、艺术家、明星、企业家等等都算是大佬，总而言之，认识的厉害人物越多越好！
方程的好友列表还专门设了一个“大佬”分组，只可惜目前这个分组还空空荡荡。毕竟他不是什么钞人也不是什么天才，暂时只是个小人物而已。不过方程相信，这个列表不会空下去，未来肯定会有和大佬摩擦出友谊火花的机会！
打了个哈欠，下床来到卫生间，方程把暖壶里的温水倒一半在塑料盆里，洗发水开盖，弯腰哗啦啦地抄水洗头。
方程的头发不长，平时都是三分钟完事儿，但是他今天洗的格外认真，左三遍右三遍，非得洗出洗发水广告的飘逸效果不可。
原因很简单，今天上午他有一场生死攸关的面试！
方程的银行卡余额前天已跌破四位数，穷的快揭不开锅了，这次如果应聘不成功，接下来连吃饭都成问题！而且这次应聘的公司是方程盯了好久的，不是那种疯狂压榨年轻人的黑心公司，而是真正有概率能积攒第一桶金的公司。因此这个岗位对他来说极其重要，既能解燃眉之急，也是未来结识更多大佬的万里长征第一步，今天必须拿下，不容有失！
洗完头，用毛巾擦干。
方程换上衣服——廉价西装，还有廉价皮鞋，都是大学时为了参加社团活动买的。
站到镜子前，洗把脸抹上大宝。
好！很有精神！
方程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在心里默默打气，今天的应聘一定能成！方程你可以的，你是最牛逼的！面试官们会被你的才华折服，跪下来喊你叫爸爸！
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
刚打开房门，他愣住。
出租屋是一层，外面就是小区停车场。
停车场边缘，一辆绚丽的胭脂红色保时捷panamera刚刚熄火，车门敞开，先下来一条修长白皙的腿，踩着昂贵的鹿皮小靴子，现在刚刚早晨六点多，天色还不太亮，因此那条腿白的简直要发光，接着一位窈窕少妇出来，豹纹短裙，棕色紧身毛衣，勾勒出好到爆的身材，披着酷飒的牛仔褂。白皙的脸上还戴着硕大的太阳镜。
拽，有钱，漂亮！
平时在外面见到这么一个美少妇，方程肯定目不转睛，多看两眼是两眼。但是此刻，他脸色骤然变绿，撞鬼似的惊恐，慌忙小碎步往后退，回到家里咣当把门关上。
幻觉，一定是幻觉！她怎么来了！
方程背靠门站着，只听寂静之中，靴子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随后门板咣当一声巨响，穿靴子的人踹门了！
“小方，把门给我打开！躲什么躲！你以为我没看见是吧？”
方程满脸苦笑，转身开门，不是幻觉，少妇已经站在门口，纯白的脸像冰块一样冷。
方程尴尬地点头哈腰，“房东姐姐好！”
来者不是别人，方程的房东黄之岚。人长得确实漂亮，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却比很多二十岁的姑娘都显年轻，去当个模特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是她脾气相当的臭，臭到什么程度？她不是母老虎，但是母老虎见了她得夹着尾巴掉头就跑！自从方程欠了房租和水电费，隔三岔五她就打电话来催债骂人，每次都把方程喷得狗血淋头，让他产生一种自己犯了什么天条的错觉。
门一开，黄之岚径直走进来，大大方方往桌边一坐，翘起二郎腿，拽到没朋友。
“小方，看我的手。”她太阳镜也不摘，抬起白皙的手来，开始比数字，先是食指伸直，然后食指弯曲成钩，又翻转手掌比了两个五。
“看明白了吗？这是多少？”
“一千九百五十五……您这是啥意思呀？”方程装傻充愣。
“别装傻！这是你欠下的房费水电费！我给你说，今儿你必须把帐结清，一千九百五十五块钱，一块钱都不能少！今儿交不上来，太阳落山前你就给我卷铺盖儿滚蛋！当初听说你是大学毕业生，老老实实的，才让你住一个月交一个月的钱，知不知道社会上租房都是押一付三？我这已经够仁慈了吧？欠了这么久我还没收你利息呢！”黄之岚咣当一拍桌子，老旧的小木桌差点散架。
“哎呦我的房东姐姐，您高抬贵手再宽限两天，等过几天我发了工资，一定把钱交齐！”方程无可奈何地陪笑脸，“我现在手头真紧，眼看连饭钱都没有了，这就要喝西北风。”
“两天之后又两天，你自己数数，我宽限你几个两天了！还发工资，你现在有工作吗？”黄之岚摘下太阳镜，漂亮的眼睛凶巴巴地瞪他。
“我今天就有一场面试，笔试已经过了，面试应该也没问题！您看我这刚要出门去公司，西装皮鞋领带，这身行头都准备好了。”
“什么公司啊？”黄之岚狐疑地盯着他。
“云图自媒体公司，应聘的岗位是内容制作。”方程一挺胸膛。
黄之岚不屑地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就你？想去云图工作？做梦呢吧！云图那公司我熟，虽然基础工资不高，但是干得好了，提成一个月能拿好几万，每次招聘都一堆高材生抢破头去。我一朋友上个月刚应聘云图，人家可是早稻田大学的硕士，结果笔试就被刷下来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个江城大学的本科，连硕士都不是吧？哪来的自信应聘云图？”
“您那硕士朋友笔试被刷了，但是我笔试过了呀！”方程腰杆挺直。
黄之岚被噎住，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笔试过了是你走狗屎运！你瞧瞧你那模样，人家面试要你吗？跟猴子穿西装似的。”黄之岚又一拍桌子，“你也别应聘了，浪费时间，把你这猪窝收拾收拾吧，等会儿我把你这房子信息挂去中介，到时候会有人来看房。”
方程也被噎的难受，这房东嘴太毒了，估计是吃炒蝎子长大的，猴子穿西装是什么鬼比喻？这西服虽然廉价，还有左袖子稍微比右袖子长那么半厘米，但除此之外也挺合身的啊！
“您可以讨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手里一有钱肯定第一时间把房钱给您，但是您不能瞧不起人啊！怎么就猴子穿西装呐，说不定我去面试人家就要了呢？”方程皱眉头，“为了进这个公司我可是下了大功夫的，准备的很充分！而且我大学期间就在学生会宣传部运营过自媒体，干的那是风生水起，备受师长好评，我是有工作经验的，比那些没经验只有学历的人更适合这个岗位！”
“切！学生会算个屁！在学校公众号上发个小破文章，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黄之岚不屑一顾。
方程还想说什么，但房东一抬手，把话给他摁回去了。
“小方，你也不用不服，我说的都是实话。这个云图公司根本不可能录用你。去应聘的都是青年才俊，一抓一大把的硕士生海归生，怎么会要你这个二三流大学的本科生？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房费已经拖了这么久，你一直没找着工作，我又不是办慈善机构，怎么能让你一直住霸王房？马上就要入冬过年，年前房子根本租不出去知道不知道？”
“这样，你今天去面试，要是成了，那我允许你再住一个月，等实习工资发下来，无论如何把房钱交给我。如果你应聘不上，今天晚上就给我卷铺盖走人，明天一大早我就带着中介来看房子！”黄之岚气势汹汹，“你不挺有自信吗，敢不敢赌吧？”
“好！一言为定！”方程很干脆地答应。
黄之岚拿起太阳镜，站起来就走。
方程给她开门，道一声房东慢走，目送她出去。
黄之岚并没有上车离开，靴子嗒嗒作响，气势汹汹地拐进了隔壁楼，紧接着就是咣咣咣的砸门声。黄之岚不是一般的房东，属于传说中的超级大房东，传闻她手底下有三四十套房子同时收租，也有人说是五六十套房的，总之特别特别多，至少这个小区就有十多套。她这应该是去另一户催债去了。
方程又回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西服，尽量把两只袖子弄得一样长。然后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