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抱着绿蜡的尸体,泣不成声。
往事如烟,一点点浮现在她的眼前。
小时候,绿蜡家就住在她家隔壁,春日,她们会手拉着手去采猪草,夏日,她们会在小溪里捉鱼虾,秋日,她们会上山摘野果,冬日,她们会聚在一起包饺子。
长大了,她们一起北上京城做工,只为多赚点钱,过上好日子。
“为什么我们活得如此悲惨?就因为我们是婢女吗?”
“求求你,别死,绿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红袖魔怔的看着宜嫔寝宫的方向,“我要她偿命!我要她偿命!”
抱着绿蜡,感受着她最后的温度,红袖闭上双眼,哽咽的哭泣着。
她的心被人硬生生挖掉了一块。
为什么她们的命如此低贱?
为什么生与死的距离如此之大?
等到戌时,天黑了下来。
红袖抱着绿蜡,双眼干涩,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听见皇帝的仪仗降临誉福宫,宜嫔的愿望实现了。
红袖忍不住讥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暗淡的住所里回荡着她那干枯的笑声。
另一边,斐泉宫。
佛龛里摆放着观世音菩萨,佛香渺渺。
柳悦洳跪在佛龛前,双眼紧闭,手里拿着佛珠,嘴里念着佛经。
整整一天,她都是这个样子。
知春已经看累了,直接把事情都交给飞萤干,整个人消失不见。
“娘娘用膳了。”全安拿着食盒走进殿内。
因为柳悦洳的吩咐,斐泉宫的晚饭推迟到了这个时辰。
柳悦洳睁开眼睛,站在一旁的飞萤连忙扶她起来。
三菜一汤,摆在桌子上。
全安掏出一副银制碗筷,放到桌子上。
“以后吃饭还是小心为妙。不是每次都能侥幸活命。”
说罢,全安递给柳悦洳一包药。
这是昨天内务所管事太监交给他的。
柳悦洳接过,抚摸着药包,脸色未改分毫,说道:“飞萤,你这几日看见有别的宫人来拜访了吗?”
飞萤仔细想了想,说道:“奴婢昨日看见知春和誉福宫的大宫女绿蜡在咱们宫门口吵架。”
柳悦洳眼神一变,将药包放进梳妆盒中。
送上门的毒药,不用白不用。
“用膳吧。”柳悦洳拉着飞萤和全安一同坐下,笑道:“一起用膳吧,怎么多菜,本宫也吃不完。”
飞萤连忙摆手,“这不太好吧,奴婢那有跟娘娘一起吃饭的道理。”
“没事,本宫胃口不好,一起用膳吧。”
在柳悦洳再三邀请下,飞萤小心翼翼的坐下,而全安则欣然坐下,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
等每样菜都试过一口后,全安才放下筷子。
用完膳后,柳悦洳开始教飞萤抄写佛经。
全安静静的守在殿门外。
转眼就到4月。
柳悦洳每天都是修身养性,念佛经,抄佛经,仿佛心灰意冷般淡然事外。
知春越发对她没兴趣了,每天只顾着在宫里四处玩耍。
4月中旬的一天清晨,下起小雨。
飞萤撑着伞,柳悦洳在不大的斐泉宫里散步。
全安默默的走过来,说道:“何美人死了。”
“真是可怜啊。”柳悦洳悲悯的看向棠梨宫的方向,那是何美人住的宫殿。
“生者必死,聚者必散,积者必竭,立者必倒,高者必坠。”
又一个人死了,真是可怜。
飞萤叹了口气。
这宫里怎么开始死人了。
从上个月起,她身边的小姐妹们间流行戴佛牌,说是辟邪保命。
因为宫女绿蜡突发病死,死的悄无声息。她的好姐妹红袖跟中邪似的抱着绿蜡的尸首不松。
最后,还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动手才分开她们。
“娘娘,还是小心点吧。上个月,誉福宫的宫女死了,这个月,何美人又死了,真是邪门。”
飞萤忍不住出言关心道,语气满是担忧。
柳悦洳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担心,本宫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死不了。”
看着才及笄大的飞萤,柳悦洳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她也是怎么大,怎么可爱,可惜,死了。
飞萤开心的闭上眼睛,享受柳悦洳的抚摸。
“飞萤,要快乐的活着呀。”
“有娘娘在,飞萤一定会活得很开心。”
主仆三人在不大的园子里闲逛。
深春时节的万物都长得茂盛。
斐泉宫过于偏僻,没有人来打理园子,园里的植物都很杂乱。
走到拐角处,突然,一个黑影冲了出来。
全安反应迅速,警惕的盯着黑影,反手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小刀,跃步站到柳悦洳的身前,保护她。
刀光凌厉。
“谁!”
飞萤也反应极快,用身体挡住前方,护着柳悦洳。
“唉哟,唉哟,咳咳咳。别怎么吓人,年轻人。”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拄着拐棍站在不远处。
她头发盘在脑后,没有任何首饰点缀,衣服上打有补丁。
老婆婆虽然白发苍苍,背曲腰躬,拄着拐棍,但却神采奕奕,精神俱佳。
见对方是个老人,一时间紧张的气氛,有些缓解。
“不知您是?”柳悦洳出声问道。
“我啊,就是住在冷宫的无名之人。”说完,老婆婆蹲在地上,身手利索的把地上的几颗野菜收入囊中。“哎呦,这野菜长得真肥美。今晚又能吃上好饭咯。”
冷宫?还是个老人?
柳悦洳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明白。
她可不知道冷宫还有人住。
潜邸也没老人,皇帝也没有下旨封太妃。
全安低声提醒道:“按照对方的年纪应该是先皇的妃子。新皇刚刚登基,事务繁忙,应该没时间处理后宫杂事。”
柳悦洳眯起眼睛,嘴角微抿。
说起这先皇,那就要再想想了。
先皇后宫佳丽三千,皇嗣众多。柳悦洳曾听母亲打趣,说冷宫里住满了美人。
看来这位是先皇的废妃了。
柳悦洳仔细打量了这位老婆婆,见对方衣着简陋,还要捡拾野菜为生。
看来也是位可怜之人。
她现在住在这里,跟这位老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皇帝荣宠不再,或许这位老人就是以后的自己。
柳悦洳一想到这里,眼神阴暗起来,柳家灭族之恨,她不能不报!
8月的家宴,将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养好身体,吞下恶心,慢慢来。
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