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院子里传来极大的一声闷响，让贺程言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手里的药油也倒多了，刺鼻的味道立马充斥他整个鼻腔。然而这时候他顾不上这个，他抬起头，和正好转过身来的陆也对视，便赶紧一同跑到了院子里。

此时此刻，程南躺在地上，干净的t恤赫然印着一个鞋印，贺程萧就站在乔南面前，脸绷得紧紧的，浑身怒气值已然到达顶点。贺程言被眼前这场景吓了一跳，连陆也都被吓到了：“萧哥，好好的，你这是干什么”

贺程萧不答，只看着程南冷笑：“行，真行啊，程南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前两天你逃课上网吧打游戏，这回又给我打架，还拿凳子砸人家脑袋，怎么，池子太小困不住你这条金龙了是吗？要是我不管，下回你是不是就要拿刀子捅人了！？程南，你这么能，怎么不上天呢？！”

“说话啊！之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打人的那个劲呢？!怎么不拿出来了？啊？！”

他说完，又要上去给程南一脚，贺程言连忙上前拦住他，劝道：“哥，你先别发那么大的火，程南已经知道错了，他那么大的人了，再这样打他不合适，再说了你刚才这一脚已经踹得够重的了，就饶他这一回吧，下一回他肯定不这么做了。”

“踹他都算轻的！这次是陆也替他挡下了，他要是真拿板凳砸了人家脑袋让人进了医院，这会儿他就在派出所呆着了！我饶他，他怎么就不能让人少操点心，天天这么闹到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不是我？！”

“我****不用你收拾！”这时候程南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贺程萧，眼里的执拗一览无余，“我什么时候叫你给我收拾了烂摊子了？！是你把我拽到这里，是你把我的轮滑和球鞋卖了，是你剃光我的头发把我送到学校，这些他妈的都是你一个人拽着我干的！我什么时候叫你管过我！！”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啊！拖油瓶！”

这三个字一出口，他们几乎同时愣住，贺程萧看着他们错愕的模样，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却还在嘴硬：“你们都看我干嘛？！我说错了吗？程丽丽死了一了百了，把他扔给我们养着，可不就是……”

“哥！”贺程言此时很想把贺程萧的嘴堵上，“你别说这样的话！”

他大声打断了贺程萧的话，转头看向已然呆滞的程南，慌张解释：“程南你听我说，哥就这样，一生气就口不择言，他心里其实不是这么……程南！”

他看着程南跑开的背影和被甩开摇摇晃晃的大门，站在那里，心下只觉疲惫，这时候陆也瞥了面色不善的贺程萧一眼，小声道：“哥你嘴也忒毒了点，程南不是小孩子，再生气你也不能当他面说这话啊。你看现在你把他气跑了，还得再哄他回来。”

“……哄个屁。”这时候贺程萧脸色已经冷到极点，“不回来最好，少一张嘴，倒省我们家一碗饭了。”

他说完，就一个人大踏步进了屋，随后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

夜晚，蟋蟀在路边的草丛里隐秘地高声叫着，叫得贺程言有些心烦，他挥手拂掉眼前飞舞的蚊子，紧紧靠在陆也身边：“你说这么晚了，程南也不认识路，他能去哪？”

“我也不知道，先去桥那边看看，”陆也晃晃手里的手电筒，照见了路边一只野猫，野猫看见光迅速逃走，那光线又转到了路上，“反正这里就这么大，他又没钱，还能跑哪去，咱们三个人一起找，肯定一会儿就找到了。”

说到这儿，陆也忽然笑了一声：“萧哥可真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找，可人真不回来了，他比谁都急。你看看，这还没走半天呢，他就开始要我们去找他了。”

“他一直就是这样，生气的时候就口不择言，但其实比谁都心软。”贺程言想到方才贺程萧着急又慌乱的眼神，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回遇上和他一样脾气的程南，两人硬碰硬，能好到哪里去？”

“硬碰硬是一方面，但换个角度看，这也算一物降一物吧，”陆也安慰道，“我可看出来了，这俩人的脾气啊，也就他们互相能压得住。”

他说完，和贺程言对视一眼，随后默契地同时长叹出声。

他们在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该找的地方也都找遍，可就是没有发现程南，这时候贺程言有些着急了。他想报警，陆也却摇头：“报警的话得人失踪二十四个小时才行，他这才走了两三个小时，派出所没法儿帮忙。”

他说完，低头把手电往贺程言腿上一照：“要不然你先回去写作业吧，再不回去，你都要被蚊子吃了。”

顺着手电筒的光，贺程言看见自己两条腿已经被蚊子咬的全是包，这才觉出痒来，“不用，我还是先跟你一块再找找吧，现在这样，我回去了也放不下心来。”

陆也挥手把空中的小飞虫赶走：“这怪我，知道你从小招蚊子咬，走的时候应该给你喷点花露水的。”他看着贺程言满是疙瘩的小腿，又挥挥手，眉眼间露着些许烦躁：“程南也真是的，有什么气在家里解决不好吗？非得跑出去才行，还有萧哥，有话不好好说直接就动手，这下好了，拉上我们还有他自己都得出去找他，这天又闷又热，还有蚊子，看把你咬的……还有一块好地儿吗？”

贺程言弯腰挠了挠，顺手打死一只已经撑得走不动了的蚊子：“都说了程南和哥一样脾气倔，吵起来谁也不愿意低头，知道他们都是那么个脾气，埋怨再多也没用。”

“要是有爸妈还在的话，当着他们的面，或许哥还有程南……还能好好说话。”

昏黄的路灯下面，贺程言面无表情，可眼里转瞬即逝的黯淡和落寞，却被陆也敏锐地捕捉到。他干笑两声，转而用无所谓的语气道：“那可不一定，就他俩吵起架来，估计天王老子来了也劝不住。”

贺程言不作声了，只抹了把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几年大家把贺程言保护的很好，亦或者是他过于内敛隐忍，所以陆也鲜少看见他这样无奈又疲惫的模样。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拍拍住贺程言的肩膀安慰：“别担心，不是还有我在吗？要是找不着，我就叫我妈还有三爷爷一起去找，人多力量大，肯定会找到他的。”

贺程言摇头：“大家忙了一天都很累，还是别麻烦他们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陆也弹了下贺程言脑门，“都说了我妈就是你妈，三爷爷就是咱亲爷爷，咱们是一家人，还嫌什么麻烦呢？只要你愿意，麻烦我一辈子都行。”

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贺程言听他话说得这么直白，心跳还是不由得乱了几拍。夏夜晚风带着凉意，徐徐吹来，打在他有些发烫的脸颊和耳侧，竟是意外地舒服。

在一旁的陆也见他忽然沉默，不觉奇怪：“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没，”贺程言胡乱搪塞道，“就是在想程南会去哪。”

“你对程南倒挺上心啊，”陆也听罢，有些开玩笑地说，“又是送早饭又是劝他上学的，现在他跑了又这么担心，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么担心我啊？”

贺程言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回答道：“……程南是我弟弟，你，你和他又不

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陆也歪着头凑近他，“说起来我还是和你一起长大，穿过同一条开裆裤的兄弟呢，也没见你这么关心我啊，这么多年了，连声哥哥你也没叫过。”

他说着，忽然来了兴致：“来来来，叫声哥听听，我还真从来没听过你叫我哥哥呢。”

贺程言听见陆也让自己叫他哥哥，心里忽然生出许多羞耻来，他红着脸推开陆也，自己一个人往前走，陆也跟在贺程言后面不依不饶，非要他叫一声哥哥才肯罢休，贺程言被闹得烦了，便猛地转过身，在陆也即将要撞倒自己怀里的时候，伸手抵住了他的脸。

“陆也，论起年纪，你还比我晚出生两个月。”

“所以你觉得，到底是谁管谁叫哥哥？”

陆也：“……”

两人继续去找程南，然而又找了近一个小时，也还是没找着，眼看着天越来越晚，陆也提议先回去，看看贺程萧那边找到没有，要是过一夜还没找着，就去派出所报警。

贺程言无法，也只能没着没落地回去，然而一进门，看到客厅里的那两人，他僵硬疲惫的腿脚几乎在一瞬间软掉，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客厅里，程南跟只猫一样蜷成团，窝在沙发上，抱着贺程萧的胳膊睡得正酣，他那光溜溜的脑袋在灯下面闪耀，成为客厅里最强的光源，脸上还带着泪痕，时不时还打个哭嗝，似乎是哭得厉害还没缓过来就睡着了。而旁边的贺程萧则仰靠在那里，双眼紧闭，打着轻轻的鼾声，好看的眉头虽然依然皱着，不过看起来似乎睡得很安稳。电视机里还在播放古怪惊悚的深夜档探秘节目，时不时来一段诡异的背景乐，可怕效果虽然上佳，却没有打破这间客厅里宁静平和的氛围。

陆也看着已经睡熟的这两个□□头不由得攥紧了。“咱们俩找了这么长时间，合着这俩早就回来睡觉了？”

“……回来就好。”

“好个屁！”陆也暴走了，“我们找了这么久，你还被蚊子咬了这么多包，结果他们先回家了，还不告诉我们一声，就让我们在外面乱转！这叫什么事嘛！”

贺程言见他们马上就要被吵醒，连忙半拖半拽地把陆也拉到自己房间里，让他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陆也不依，直到贺程言拿出花露水，他才立马从门口原地返回，接过花露水往贺程言腿上抹。

“*，看我让他们给气的，差点把正事都忘了，怎么样，还痒不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