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也端着碗走到贺程言家后院时,贺程言和程南正在台阶上玩捡石子。
几块石子在半空中起起落落,被昏黄的灯光照着,显得边缘都有些模糊又温暖的光晕。陆也走到俩人身边蹲下,伸手接住了即将落在贺程言掌心的石子:“嘿嘿,我赢啦。”
被截胡的贺程言没有生气,反倒是程南先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又来了?一天跑三趟不嫌累啊?”
“不嫌。”陆也挤到两人中间,一屁股坐下,“今天我妈做了打卤面,我是专门来送面的。来来来,言宝你来尝尝,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他说着,把筷子递给贺程言,贺程言习惯性接过,刚要张口吃,抬眼却看见程南在边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试探地看了一眼陆也,然后便了然地把碗递给了程南:“程南还没肠过陶婶的手艺,要不这碗就先给程南吧。程南你尝尝,陶婶做的打卤面可好吃了。”
看着这碗冒着油香肉香的面条,程南不禁咽了咽口水,但仍旧别过脸拒绝:“这是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我吃干什么?再说了,不就一碗打卤面么,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搞得我稀罕一样。”
“我就说吧,人家不领这份心,”陆也佯装遗憾地长叹了口气,“其实呢,我妈一共做了两碗,要我送来赔礼道歉的,可既然有人不领情,那言宝你就全吃了吧。”
他说着,把碗围着程南晃了一圈:“看看看看,这上面的卤子码的,多足,多香,在别处可吃不到这么有分量的打卤面。”
程南抽抽鼻子,目光随着那碗移动,陆也把碗给了贺程言,然后说:“反正某人不愿意吃,言宝你就让萧哥把厨房放的那一碗吃了吧,放那也是放那,别浪费嘛。”
“说来说去就是吃,你可真无聊,”这时候程南拍拍屁股站起来,脸上仍是不屑,“你们在这吃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说完,转身就进了屋,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有人大口吸溜面条的声音。
“……”贺程言坐在那里,有些无奈,“这孩子口是心非的毛病挺严重啊。”
“唉你就别管那么多了,”陆也没在意,只碰碰贺程言手里的碗,“快吃吧,不然面坨了就不好了。”
贺程言这时候也有点饿了,于是点点头,拿起筷子吃起来,没想到刚吃了第一口,他就瞪大眼睛愣了许久,然后莫名其妙地就笑起来。
“怎么了?”陆也被他突如其来的笑搞得后背直冒汗,“你干嘛突然笑啊?”
贺程言不答,只一边笑一边摇头,仿佛是看穿了某人的小心思,并对此感到无奈而好笑。
“陆也,下次我哥要是再做打卤面的话,你让他少放点盐。”
“他今天做的,有点咸了。”
——
大课间,贺程言从办公室送完作业出来,照例回到座位上做练习。
然而刚一坐下,徐梓航便贼兮兮地从他书立后面探出头来,笑得一脸谄媚:“我敬爱的数学课代表,你送作业过去,老白有没有说什么啊?”
他前几天看游戏直播忘了写作业,到了早上火急火燎地,结果被白志平逮了个正着,白志平要他写一百道数学大题今天交上来,徐梓航绞尽脑汁做了七八十道,最后实在写不下去了,就拿了之前没有批改过的作业掺在其中企图蒙混过关,如今看见贺程言回来,就想问问他作业的生死状况。不过他没引起贺程言注意,倒把旁边正在偷玩手机的陶心远吓了一跳:“徐梓航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神出鬼没的是要吓死谁啊!”
徐梓航翻了个白眼:“我看不想活的人是你吧?都快期末考了,还在这偷玩手机,小心我去老白那儿举报你。”
陶心远毫不留情地反击:“有本事你就去啊,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前几天作文课上抄范文的事告诉语文老师,看你以后还能不能从作文课上活着出来!”
徐梓航攥紧胸前衣服,满脸痛心疾首:“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夫教你教了这么多年,竟然教出来个忘恩负义的孽徒,你还想不想抄我的物理作业了!”
“不想!”陶心远戳着徐梓航的额头,把他那张脸从自己面前移开,“我有言哥帮我,才不要你。”
“看看看看,言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孩儿,”徐梓航愈发痛心疾首,“跟着你半年啥本事也没学会,就学会抄作业了!”
“徐梓航!”
“停停停,你俩别吵了。”眼看着俩人大战一触即发,贺程言连忙开口以换取片刻安宁,“徐梓航你有事就说,别老惹陶心远,还有陶心远你,徐梓航有句话说的没错,马上就要考试了,你得把玩心收收,不然下学期你还是老白的重点关注对象。”
陶心远哈哈笑了两声,随后倒在课桌上装死:“我这样的还有救吗?”
“怎么没救,好好复习,肯定有救。”贺程言把试卷摊开,“今年是市里统考,出的题不难,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复习我给你整理的重点,等到考试前一天我再给你压几道题,你好好做,及格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谢谢言哥啦。”陶百万立马直起身子,拍了下贺程言的肩膀,“不过你还是先复习好你自己的,不用管我,你看看前面那两人的劲头,跟打了鸡血似的,太可怕了。”
顺着陶心远的目光,贺程言看见前面那两人挺直的背影,然而他并不在意,说了句“这样挺好的”,随后便低下头,做自己的练习题去了。
“临危不惧,坐怀不乱,啧啧,什么叫大师风范,这就是大师风范。”徐梓航一本正经道,“小陶同学学着点,别只老想着抄大师作业!”
“怎么什么事都有你呢!”陶心远卷起自己手边练习册就往徐梓航身上砸,“你一天不说话是能死是不是!”
“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正当徐梓航被陶心远单方面虐打的时候,打完球的陆也已经满头大汗地走进教室,他一屁股坐在贺程言桌沿上,拿起贺程言的水杯就对嘴灌了一大口,身后班长丁晨抱着篮球,也是气喘吁吁,“是啊,你们刚才在干什么,老远就听见这里噼里啪啦响,切磋武艺呢。”
“没,切磋是两个人的事,”徐梓航放下抱头防御的手,“这里只有一个可怜人单方面被殴打而已”
“你还没完了!”陶心远再次甩出她的练习册,把徐梓航赶回他座位上去,陆也哈哈笑了几声,随后拿起自己空白的练习册当扇子扇了扇,贺程言见他浑身是汗,不由得问道:“今天打球打得挺累吗?流了这么多汗。”
“啊,今天看见几个不知好歹,就和他们来了几场,哦,程南也在。”
“程南?”贺程言眉头皱起来,“程南和你一起打的篮球?”
自从和程南那晚聊过天以后,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像之前那么僵硬,早上程南不再不告而别,而是乖乖和贺程言一起找陆也上学,吃饭也总是和他们一处,虽然现在和贺程萧还是一句话不说,陆也也是一直在热脸贴冷屁股,如今看到陆也和他打球,贺程言不由得又紧张,生怕他俩又起什么口角打起来。
“对啊,程南在那打球,我看那几个小子有点欺负他的样子,就上去帮他和那几个打了场,想给点教训,不过程南这小子太别扭了,明明想谢谢我,可他一张嘴,说的话差点没把我气死。”
“哦,原来是这样,”贺程言松了口气,可立马心又悬起来,“你说那几个人欺负他?那几个人是他们班的?”
“啊,好像是,初中部的钱凯,是个刺儿头,”陆也边说着边跳下桌子,“放心好了,看程南打球那劲儿还有那脾气,估计要是打架也没几个人占到他便宜。实在不成,回头中午我带着几个人去他班上说一声,毕竟是萧哥的弟弟,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看萧哥的面子,这样他们也就不敢找程南麻烦了。”
贺程言感激地看了陆也一眼,然后又叮嘱道:“那你不许打架,不能挂彩。”
“知道知道,你当我还和高二一样啊?”陆也戳了戳贺程言的脸颊,“别哭丧着脸了,这些事我来摆平,你就安心学习吧。”
然而贺程言的担忧是正确的,中午大家还趴在桌子上午休,忽然就听见楼下一阵嘈杂声,贺程言被吵醒,刚起来想问什么事,就听见有人大喊道:“我了个去!咱班陆也和初中部的干架了!”
贺程言心里一惊,站起来就往楼下跑,等跑到初一四班,不少人已经围在了门口,贺程言费力挤进去,看见教室最后面早已一片狼藉:最后一排桌子已经被踢倒,书本试卷白花花落了一地,旁边垃圾桶也被踢歪,垃圾全倒出来,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程南拿着一根断了的扫帚腿,眼睛发红,如果不是被陆也拦腰抱住,他怕是早就要冲上去把对面人打得头破血流。
“你**给我放手!我今天不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我就不姓程!”
“你来啊!你有本事你就来!”对面钱凯拿着板凳,毫不退让,“在这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剃了个板寸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你以为你谁?贺程萧啊!?”
“艹你大爷!你别跟我提他!”程南挣得整张脸都红了,“陆也你给我放手!我今天不打死他我就不是人!”
“钱凯你够了啊!真想找死是不是!?”陆也一边紧紧抱着程南,一边歪过头瞪着对面,“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
陆也话没说完,就被程南一个肘击捅到了肚子,他吃痛松开手,程南便立马挣脱,拿着棍子就往钱凯头上打,钱凯举着板凳挡住,两人像两头发狠的公牛扭打在一起,一时间竟然谁也不能靠近。
“砰”得一声巨响,程南已经把钱凯踹倒在课桌上,没等钱凯站起来,他就抡起一把椅子,恶狠狠往钱凯上砸去。
贺程言只觉得自己呼吸骤停,他不顾旁人的阻拦冲出去,却没想到陆也比他还快,直接跳起来扑倒在了钱凯身上。
木质的板凳砸在少年不算厚实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却几欲让贺程言的三魂六魄都从身体里飞出去。
“陆也!”他瞳孔猛然紧缩,冲上前将陆也一把抱住,“你怎么样?!”
陆也眉头全都拧在一处,趴在贺程言怀里疼得嘶嘶抽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然后转身狠狠地扇了已然懵住的钱凯一巴掌:“**我都说了住手,你*真是想找死啊!”
这时候的陆也,全然已没有d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脸色紧绷,眼里泛着森然的冷意,周身散发的暴戾气息让周围人一时间都自觉缄默不言,似乎才记起来当年的陆也,曾经也是拿着板凳棍子打遍学校三栋楼的狠手。
陆也被贺程言扶着站直身子,回头夺下程南手上的板凳:“怎么样?过瘾了吗?还打不打了?”
程南看着陆也,神色复杂:“你干嘛要替他挡?!”
“因为不想看你年纪轻轻就进局子,萧哥没那闲工夫捞你。”
陆也把凳子放下,看着旁边的人还站那围观,于是烦躁地挥手,让他们走开:“你们都围在这里干嘛?!还不都滚回去!凑什么热闹!”
其他围观学生反应过来,立刻作鸟兽散,陆也被贺程言扶着走出去,等走到自己班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就垮下来,脸上维持的冷峻表情也开始扭曲成了呲牙咧嘴:“啊啊啊啊啊疼死我了!程南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我非得找时间收拾他一顿!”
贺程言想要去看陆也的后背,可是又怕他疼,纠结来纠结去,到最后也只能干扶着他,“咱们快请假回家让医生看看,这一凳子砸下去,肯定得青一大片。”
“没事,回去你给我抹点药油就行了,”陆也摇头,“不用去诊所白花那冤枉钱,这点疼我还受得住。”
贺程言眉头皱的死紧,眼眶也带着点红,好像那凳子砸在自己身子一样,“你就知道充英雄,要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你就先别担心我了,还是先操心操心程南吧,”陆也趴在贺程言肩膀上,神情凝重,“这回他闹得有点大,让萧哥知道,指不定要怎么教训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