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班里的氛围伴随着黑板上一天天减少的数字而变得愈发紧张。即便下课，所有人也不再在教室里嬉皮笑脸打闹，而是安静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咬着笔尖，一张张做着试卷和练习，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像一根绷紧了弦的弓，蓄力准备着，等待哨声吹响的瞬间，射出最漂亮的一箭，也给自己这三年做一个最干脆的了结。
陶心远把手机上交给白志平，收了玩心，坐在座位上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数学卷子，她每天都被椭圆方程还有立体几何折磨得面无人色，但每一次短暂崩溃过后，又都是被徐梓航和贺程言鼓劲加油，支撑着爬起来，继续和数学做争斗，徐梓航也收起桌上的大部头小说，耳朵两边各夹着一支笔，有条不紊地做着练习。而贺程言一边跟徐梓航一起帮着辅导陶心远，一边跟林澈叶舒遥他们做一些其他训练，每天都是数不清的卷子和笔记，一摞摞压在课桌上，像是座小堡垒，沉甸甸的，快要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中午，贺程言他们简单吃了饭，休息了二十分钟，便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学习，陶心远拿着她的错题本，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在他眼前：“言哥，这道题我还是有点不清楚，你能再给我讲一遍吗？”
“好啊，”贺程言接过错题本，看了一眼便立即明白了，“这是徐梓航给你讲的吧？”
“嗯……”陶心远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昨天你吃饭还没回来，我就问了徐梓航，昨天听得还挺明白的，结果今天就……就不懂了。言哥你给我讲讲吧，不然的话我错题本又多出一道我自己不会的题了。”
贺程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这种方法虽然简单，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套上，还是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而且一旦错一步，不论结果还是步骤，一分也不得的，所以这方法虽然简便，但不是很稳妥。这样，我还是把最常规的办法讲给你，虽然比这个麻烦很多，但是就算最后结果错了。也还是可以拿步骤分的。”
“嗯嗯，”陶心远点点头，然后坐在那，听贺程言讲起题来。
贺程言耐心讲完，又给她找了几道类似的让她做，熟悉下题型。陶心远拿着本子退到一边，接着就自己钻研去了。
“贺程言，物理老师总结的要点你整理完了吗？能不能借我看看对一对，我想找找自己还有没有漏下的。”
没过了一会儿，叶舒遥就来找贺程言，问他借物理笔记。贺程言点头，然后把物理笔记交给她，她也顺势坐下，一边比对一边跟贺程言讨论起来，讨论到一半时，陶心远已经把一道题目做完，捧着本子在那里，等着贺程言说完给她看一看修改，叶舒遥瞧着她在一旁眼巴巴的样子，忽然伸出手，拿走了她的本子。
陶心远又被叶舒遥这操作给搞懵了：“喂你干……”
“这里最后的结果没有开平方，还有上面倒数第二步，你算错数了。”
叶舒遥没看她，只盯着陶心远做的那道题，用自己的红笔把错误的地方标注出来，然后抬起头，把本子递回给陶心远，“都高三了，这种粗心的错误最好还是不要再犯了，如果因为这个丢了分，不觉得很可惜吗？”
陶心远看着她，愣了足足有十几秒也没反应过来，叶舒遥直视着她，仍旧面无表情：“在这发呆干什么？时间就这么长，还要浪费掉？”
“哦哦哦！”陶心远回过神，接过本子，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话呢，没想到你还愿意给我讲题，谢谢你哦。下次再做这样的题，我尽量不犯这种低级错误。”
叶舒遥眼睛眯起来：“尽量？”
“不不不不，不是尽量，是一定，一定！”陶心远看着叶舒遥冷下来的脸，连忙举手表决心，“下次我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这样才对，”叶舒遥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贺程言：“刚才你说到哪里了？”
“啊，这儿。”
此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贺程言指了指笔记，然后看着叶舒遥，忽然就勾起嘴角，露出了自己两个小梨涡。叶舒遥不由得愣住，随即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贺程言摇摇头，眼里的笑更深了。
“就是觉得今天天气真不错。”
——
等到周末，贺程言回了家，他在家里洗洗衣服，又准备了些吃的，预备周天下午再回去。
这些天陆也在修理厂呆的时间愈来愈久，连学校也不怎么去了，白志平知道他的情况，也便没有说什么，只叫他有事的时候就来一趟，所以贺程言和他见面的次数也变少，也只有偶尔他来给送吃的时候，才能见一面，说上几句话。难得周末闲暇，天气又晴朗，贺程言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然后准备出门去找陆也。
他来到陆也家里，却没见到他人影，陶婶告诉他，陆也不在家，在修理厂，贺程言有些失望地离开陆也家，出门一转身，就看见对面秦三奶奶站在家门口，对他笑得慈祥。
“小言啊，今天有没有事情？能不能帮奶奶一个忙？”
……
院子里，贺程言把一盆盆茶花搬到外面，让它们出来见一见太阳，秦三奶奶站在一边，给它们浇水施肥：“今天你三爷爷不在家，临走前我忘记让他把花搬出去了，幸亏有小言你在，不然它们又要晚一天晒太阳了。”
“没关系的奶奶，反正我老在教室坐着，这样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贺程言说着，接过三奶奶手里的水壶帮她浇水，“这些花长得养得可都真好，我看有好多花苞，估计不久就开花了是不是？”
“是啊，”秦三奶奶伸手，摸了摸那些未开的花骨朵，“我这几年身体不好，不能陪着他四处逛，就只能呆在院子里养养花草。这些茶花，是你三爷爷亲自骑着小三轮到花鸟市场，一盆盆搬来的，养到现在，都养出感情了呢。”
贺程言坐在板凳上，看着那些未开的花苞，听着三奶奶轻柔缓和的语调，内心不由得也跟着柔软：“三爷爷对您可真好，您对三爷爷也好。”
三奶奶听了，笑着拍了拍贺程言的背，问：“怎么，言宝这么说，是也想找个伴儿了？”
“没有，”贺程言有些脸热地否认，“我就是觉得您和三爷爷感情好，奶奶您别开玩笑啊。”
三奶奶笑得更欢了：“言宝长大了，也该知道找个伴啦，这么害羞做什么？再说了，我们家言宝这么好，被言宝喜欢上，那该是有多好的福气。”
贺程言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低下头，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我……我有什么好的啊，性子软，长得也不壮，也没什么邮电，还总爱麻烦别人，被我喜欢，一点都不好。”
“不会，”秦三奶奶很认真地反驳，“喜欢就是喜欢，不分人，不管是喜欢谁，还是被谁喜欢，那都不是坏事儿啊。”
她看着院子里的花，轻轻舒了口气，语气仍旧柔软得如同一朵云：“喜欢别人没什么，要是没有什么喜欢的，那才不好咧。到死也没个自己喜欢的人，也没为自己喜欢的人做回傻事，那这一辈子，该有多无趣啊。”
秦三奶奶看向贺程言，脸上的笑愈发深了：“要是言宝心里有喜欢的人，那现在，就去找他吧。”
“这么好的天气，就适合两个人待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
贺程言身体猛地僵住，他看着秦三奶奶，心绪涌动，目光带着些许不安，秦三奶奶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眼神中带着鼓励。
“言宝，你年轻，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做错了，也有回头的余地。”
“所以趁着这时候，要是有想做的，那就去做吧。”
“不然，可就把这大好春光给辜负喽。”
……
从院子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贺程言还是感觉像在做梦，直到街上一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响起，他才回过神，转而向大街走去。
天气晴朗，阳光和暖，贺程言的步伐比以往更轻快，也更坚定，仿佛这些年被他锁进去的勇气，现在全部被释放出来，支撑着他去往那个方向。
喜欢一个人，没什么丢人的。
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并非万恶不赦。
如果想念，如果喜欢，那就去找他吧。
跑着去，像生出了翅膀，迫不及待地来到他身边。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我是有多喜欢你。
贺程言跑了起来，将所有一切抛在脑后，跑了起来。
此时此刻，什么都不复存在，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将他的额发吹开，将他的白色衬衫吹起，飞扬，像是鸟儿的羽翼，带着他飞到他心爱的人身边。
他缓缓降落，在那个有着机油味的修车厂找到了陆也。这时候陆也正在修车，他看见贺程言，连忙走过来，摘下沾满油污的手套，沾着些许灰尘的脸上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言宝？你怎么来了，这里都是油，别把你衣服给弄脏了。”
“……我来，是，是有些事想告诉你。”
贺程言上前一步，看着陆也澄澈的眼睛，脸立马不争气地变红了：“我……我……”
“哎等下，你先别说，我也有件事想要跟你说，”
陆也打断贺程言的话，朝他笑了笑，然后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声，“郝娟！你出来一下！我有人介绍给你！”
“这就来！什么人啊这么高兴！”
梳着马尾的女生边摘围裙边从屋里走出来，眉眼清秀又和善，她走到陆也身边，看着面前的贺程言，瞬间了然地点头，“哦，我知道了，这就是你平常跟我提起来的你那位发小是吧。”
“嗯嗯，没错，他就是我发小，贺程言，你叫他言宝就好了。”
陆也点点头，转而看向贺程言，笑着向他介绍旁边这个女生。
“言宝，这是郝娟，我刚交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