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程言还是迟到了。
买来的早餐一口没吃，被自己攥在手里，凉了也只能扔进垃圾桶，大家都对这个平时打卡最早的人迟到感到惊讶，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贺程言摇头说自己没事，让他们不要担心。瑞瑞姐看着他呆滞的脸，担忧地问：“有事别放在心里，给我们说就是，我记得昨天还好好的，还给我们家宝宝评论了呢，怎么今天像丢了魂一样。”
“就是啊，不会是被人骗钱了吧？”白京摸摸自己下巴，在那里煞有介事地分析，“最近网络诈骗还是挺多的，你看最近那个谁不是看直播打赏被骗了十几万……哦！”
“小白你可闭嘴吧。”旁边钱青青锤了下他脑袋，“就算全天下人被骗得倾家荡产言哥也不会上当的，而且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喜欢看直播啊？”
“这你就不懂了，我看的那都是游戏直播，跟那种骗钱的不一样……”
此时他们说的贺程言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意识还是停留在那家早餐店门口，根本就没回来，但这样总归不行，于是他拍拍自己的脸，强打精神让自己恢复到工作状态，过了两个小时，等肚子咕咕叫起来，他站起身走到茶水间准备冲杯咖啡，顺便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水缓缓流进杯子，温热的感觉透过骨瓷的杯壁，让他想起早上那杯还没凉透的豆浆，他垂眸，看着杯子里的水流打着旋，一圈圈，直把他卷进少年时的那场旋涡里。
“言哥！言哥！水要溢出来了！”
钱青青焦急的声音在贺程言耳边响起，他回过神，手比脑子快地关掉饮水机，却已经毫无用处，热水已经从杯口里溢出来，流淌到他的手背和虎口，滴到地上，一大滩的狼藉。
“言哥你怎么样？!有没有被烫到？快点去冲凉水，不然起泡就糟了！”
钱青青冲过来，连忙往他手里倒了杯冰水，冰凉的水流过手掌，才觉出一点刺痛来，贺程言看着自己被烫得发红的手，好像这才明白，原来他并没有做梦。
从他起床去早餐店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是梦。
“啊，烫的这么红，看来得涂点烫伤膏了，不然起泡就糟了。”这时候钱青青看着他的手，眉毛都皱起一个川字，“看你今天早上就心不在焉的，现在倒水还走神，有什么事就给大家说嘛，我们能帮忙的就肯定尽量去帮。”
“没有，”贺程言摇头，“我就只是昨晚上没睡好而已。没事，喝杯咖啡提提神就好了。”
“真的啊？”钱青青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我可一直都很信任你的，你可不要骗我。”
“真的。”
贺程言看着钱青青，向她点点头，叫她不要担心。
所幸水不是很热，所以贺程言的手并没有起泡，抹了点烫伤膏基本就没事了。他照例按部就班地工作了一天，还加了个班，直到晚上九点才下楼。
他背着包，走出楼里大门，刚要伸个懒腰，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一辆车，车开着闪灯，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分外明亮，
在那片亮光里，贺程言看见倚在车上的那人的侧脸，熟悉而分明的轮廓，还是贺程言心里的样子，只是比七年前成熟了很多。
一看见，他的心就开始乱跳，在自己尚能掌控的范围内，扑通扑通地，震动在身体里每一处。
他克制住自己飞奔过去的冲动，慢慢踏着步子，来到陆也面前，呼吸却有点急促：“你在等我？”
陆也看见是贺程言，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废话，这栋楼我就认识你一个人，我不等你等谁啊？怎么这么晚才下班，你老板让你加班了？”
“没有，是我自愿的，”
“你咋没活找活干呢，有这时间回家休息休息多好，”陆也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拉开车门，“吃饭了没，没吃我带你去吃火锅去。”
来的是家小馆子，藏在街巷处，生意却红火得很，已近深夜，里面也还是坐满了人。陆也点了清汤羊肉锅，舀了满满的麻酱，还点了两瓶啤酒，打开先给贺程言倒了一杯，“今天我开车，不能喝酒，这杯你替我喝了吧，就当是庆祝咱们，久别重逢。”
羊肉片在锅里热烈地翻滚着，腾腾的热气把陆也的脸熏得有些红，也让贺程言有些头昏脑涨，他拿起酒杯，仰头把酒灌进自己肚子里，随后又倒了一杯，又喝了下去。
“行啊你，这么多年没见，都会喝酒了。”
陆也在对面看着他，笑着调侃，贺程言并没接话，只支起下巴看着陆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
“问的那家早餐店老板啊，他说你一直都在他那里买早饭，跟你都熟了，然后说你就在那栋楼里上班，”陆也把羊肉捞出来，放在贺程言麻酱碟里，“我今天刚签完合同，想着没事就去找你，所以下午就蹲在那边，反正那栋楼就那一个门，咋样都能蹲到你，你说你也是，我都把电话号码给你了你也不加我微信也不给我打电话，害我在那等半天，差点就要走了、”
“我今天忙，忘了。”贺程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夹起羊肉放进嘴里。
“我就知道你这德性，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陆也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了，到底也还是没改。”
“没有，”贺程言嘴里嚼着肉，小声反驳道。
“还没有，一忙起来就忘了联系我，还没吃晚饭，这不就跟你那时候一样吗？坐在屋里学习，要做就是一整天，萧哥不叫你吃饭，你一天都不带出来的，”陆也伸手，捏了捏贺程言脸蛋，“我看上大学了这破习惯也没改，要不然怎么还一点肉也没长，还瘦了呢。”
“我没有，”贺程言躲开他的手，继续反驳，“也就你看着我瘦，不管过多少年，你都这样。”
“什么就我，你就是没长肉，我说的事实好吧。”
陆也看着贺程言小身板，恨不得拿一整只羊放进涮锅里让贺程言吃饱，两人边吃边聊，把各自这几年的经历兜底了干净。陆也高中毕业以后，就跟着父母搬去了老城，跟着原来的师父学了两年汽修，后来就跟另一个人一起把那家汽修厂给盘了下来，生意还不错，还招揽了几个员工，后来老城也要重新建设拆迁，陆也没法，准备出去选个好地方开店，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最终敲定在了a市，这次来，就是和别人签门头的合同，签完了，就确定在这里开店了。
聊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两人才出来。陆也送贺程言回家，路上，贺程言想起早上跟陆也一起的那个人，“和你一起的那人呢？他今天怎么没和你一块？”
“哦，你说顾川啊，他跟他女朋友一起来的，一签完合同就和他女朋友吃饭去了，”陆也打着方向盘，车拐弯进了路口，“他和他女朋友恨不得天天黏一起，出门谈生意也得一块，吃饭的时候还叫我呢，我才不去，谁闲着没事愿意当电灯泡？”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贺程言不由得攥紧手心：“你不是也有郝娟吗？下次来，也带着一起呗，我也好久没有见她了。”
“嗨，别提了，我和郝娟早分手了，高中毕业还没到一年呢，就分了。”
“……分手了？”
此时贺程言猛然转过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而陆也却有些无所谓地笑了：“怎么？你还真以为我和她情比金坚至死不渝啊？”
贺程言手攥得更紧了：“……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分了？”
“没啥大事，她就是觉得和我在一起没意思，就分了，”陆也如实回答，“你说人家都开口了，咱们也不能死缠着不放，就好聚好散呗，后来我也是一直在忙汽修店的事，没再考虑找对象，就这么耗着，一直到现在。”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贺程言，“你呢？交女朋友没，上了大学，应该有不少漂亮女孩吧？”
“有是有，但是我没谈恋爱，”贺程言看着前面的霓虹灯火，浑身竟然热得厉害，“毕业我也没遇见合适的。”
“找对象这件事，得看缘分，”陆也见贺程言这几年也没收获，腾出一只手拍拍他肩膀安慰，“你条件这么好，之后肯定有不少好姑娘等着你，机会多的是，不愁这一时。”
“嗯。”贺程言点点头，眼睛忽然被远方的灯火映得发亮。
“确实，我还有机会。”
十几分钟后，陆也的车停在了贺程言小区门口。他和贺程言一同下车，简单地说了几句，又要了他和贺程萧的电话号码，之后便准备离开，然而就在他即将要上车时，他忽然感觉自己衣服被抓住，回头一看，贺程言站在他身后，抓着他大衣衣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还有事？”他转身问道。
贺程言张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现在回去……是不是太晚了？”
陆也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12点，“是有点晚了，不过酒店二十四小时都开门，我能进去，没事，你先上去吧，我回去就给你打电话。”
“都这么晚了，回去也挺麻烦的罢？况且天还这么冷，来来回回的，一不小心就会感冒的。”
“而且我哥今天值夜班，家里就我一个人。”
贺程言看着他，手紧紧地攥着陆也的衣服，好像生怕他溜走一样。
“要不……今晚上你先别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