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被层层围堵在城外的工厂区。
夜色昏暗,他有些看不清了。
即便自诩视力顶尖,他也没有办法在没有丝毫光线的夜晚快速的辨别正确线路。
这天没有月亮,甚至没有星星。
天似乎是阴的,抬起头来,只有一望无际的沉沉夜幕。
他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被逼上了楼。
两点钟方向和三点钟方向都有狙击手,身后的六点钟方向有追来的两个组织人员,他已经全部解决掉了。
近身的追杀者已经大数被他解决,或者躲过。
只有一个人,脚步一直穷追不舍,身影难以琢磨,他无法准确判断这人的位置以及攻击性。
这让他很不安。
躲在狙击手的视线死角,他走上楼梯,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楼层大概是六到七楼的高度,从这里跳下去,绝对会当场断气。
他要跟沼渊前辈一样,从楼上坠落吗?
那样的死相很难看,不过足够快速,不会有任何痛苦。
他靠在墙边,手中的枪早已经打尽了子弹。
是无路可退了。
他卧底一年就被揭发,至今死到临头都不清楚到底是做了什么使得自己暴露。
这让他很挫败。
这种挫败比死亡将近的恐惧感更强烈。
被派来当卧底,是被寄予了来自警视厅同僚们的所有希望的。
而他让他们失望了。
这连功成身退都算不上。
这是……
身败名裂。
面前的门被轻轻推开。
缓步走进来的,是举着枪警惕的看向他的rye。
那男人思索片刻,似乎在飞快的计算得失,最终,他摇了摇头。
“我是fbi。”赤井秀一报明了身份。
他不想让沼渊知昼的悲剧在scotch身上重演。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
同时,他的大脑快速的思考起来。
他说他是fbi,会不会是为了活捉自己而编造的谎话?就算他真的是fbi,有没有活捉自己去组织邀功,以此巩固地位的可能?即便这个rye不会把自己交给组织,那自己被fbi控制后又会被如何处置?即便他是fbi且不想处置他,那这个黑发男人是否清楚自己的想法呢?他是否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武器反抗?
他不确定。
这是卧底猜疑链。
没有信任基础的情况下,这条猜疑链将永远存在。
他不能相信rye,也无法判断rye是否相信自己。
毕竟这个男人虽然声称是fbi,并且一副愿意放过他的样子,可是手中的枪却是时时刻刻对准了他的脑袋。
在猜疑链的基础上,他的暴露已成必然。
作为卧底,他不能被活捉。
所以......
他的死亡也是。
必然。
这是严格遵循卧底猜疑链下的唯一结果。
不管这时候来的是谁,他的结局都不会变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跟降谷零说一句再见。
他死掉了,沼渊前辈也死掉了。
以后zero的日子该多难熬呢?
“抱歉。”他呢喃道。
枪声响彻在这片空荡的工厂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
“解决掉了吗?”gin靠在窗边,窗外是缓缓升起的朝阳,他侧着脸看向窗外,语气却咄咄逼人。
赤井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染血的手指。
被薄薄的塑料袋包着,切口很粗糙。
“人呢?”gin问道。
“中了一枪,被我追着,掉进工厂的齿轮中了。”赤井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抬了抬下巴看向桌上的那根手指,“我伸手抓,只抓到这个。”
“一根手指,让我们怎么相信他死了?”
“那你们就下去找好了。”赤井抽出一根烟,同时笑起来,“人都变成肉泥了,你们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
“最近外务省可是忙的不可开交啊,拜你所赐。”
橘黄色的朝阳映在海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水花拍打着岸边,头顶的海鸥展翅盘旋。
金发男人身影孤寂,挺直了脊背站着,在他身侧的长椅上,男人的头发略显花白,灰色西装布料高级,旁边倚着一把黑色长柄雨伞。
“你完全可以不管。”降谷零看向身侧的男人。
“啧。”男人不悦的皱皱眉,“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甚至开始顶撞我了吗?降谷零?”
他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美国佬。”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烟斗,递给降谷零一盒火柴。
他弯腰接过,抬起手挡着横冲直闯的海风,划开火柴。
“我也不喜欢美国佬,那些嚣张的fbi私自入境,让我也很头疼。但是……”男人吐出一口烟,望着辽阔的海平面眯了眯眼,“你这几年跑去那个组织做卧底,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零?”
“没事。”降谷零扭头看向另一侧。
“哼……”男人喉中发出一声沙哑的低笑,“你是警察厅最年轻的长官,风头无两前程辉煌,脱离了家庭的庇护也能自己闯出一片天,你更喜欢跟那些目光凶狠的警察打交道,你同僚遍地,即便是在那种危险的跨国犯罪组织中也能混的风生水起,所以,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父亲?”
降谷零没说话,沉默良久,他才垂下脑袋。
“过来坐下。”男人拍拍身侧的位置,“有什么事,跟我说说?”
......
四年后,波洛咖啡厅。
下午的阳光带着秋末的暖意,金发的店员正收拾着上一桌用过的餐具,时不时的跟身边的几位顾客谈笑着,看上去温柔又阳光。
“福山小姐是护工吗?听说这个行业超累啊?”小梓端上一杯咖啡,笑着问道。
“还好吧。”被称作福山小姐的女孩笑着摆摆手,端起面前的咖啡饮了一口:“其实我只照顾一个人,在青山疗养院,你们知道的吧?东京郊区那家私人疗养院,里面装修超豪华的,一点也不像医院啊。”她说起自己的工作眉飞色舞的,是个充满干劲的乐观女人。
“可是东京郊区的话,交通应该很不方便吧,我看您平时也没有车的样子。”安室透擦了擦手,随口问道。
“我在学车啦。”福山小姐笑笑,声音压低,“父母也说让我在市区的医院找个工作,现在这工作,倒电车,转公交,还要再走半小时,真的很麻烦,可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麻烦一点我也做。”她哈哈笑着,双手环着咖啡杯,“而且我照顾的那位患者,三年前就在我们疗养院了,是个超级坚强的人啊,虽然成了植物人这么多年,但是医生说她求生欲望很强,可能下一秒就能醒过来了,每天去看看她,我就总是想,她都这个样子了还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我哪还有资格抱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啊。”
“她?”小梓捕捉到了这个词,“是位太太吗?”
“太太什么的……”福山小姐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不能说是太太吧,因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欸……这么年轻就变成了植物人吗?真是让人心疼啊。”小梓皱着眉,满脸惋惜。
“是啊,不过好像家庭条件很好的样子,那么高额的看护费用,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可是个大负担……”
“啊啊啊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今天好不容易休息,我要去银座购物!”福山小姐伸个懒腰,提着包走到收银台前,“安室先生,这次的消费一共是……?”
安室透愣愣的站在洗手池边出神。
“安室先生?”
“啊?抱歉。”他转过脸,露出一副歉意的笑容,“我现在给您结算。”
“安室先生可从来不分心啊。”小梓打趣道。
“只是通过福山小姐的描述,想到一个朋友,不好意思。”他将账单递过去,随口说道。
“欸,难道安室先生也有朋友遭遇了这种不幸吗?”
“……”他笑着无声的摇了摇头,“四年前的事了,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我的病人也是四年前变成植物人的哦,不过她第一年不在我们医院,是后来才转过来的。”福山小姐结完账,微微皱着眉思索着:“三年前她刚转过来的时候就是我负责看护了,似乎身上还有伤没有痊愈,估计是出了车祸什么的,才造成现在这样的吧。”
他挂着亲和力极强的笑容,点头附和着福山小姐的话,目送她离开。
转身时,目光微微一暗。
没有那么巧的事情啦。
明明已经死了四年,他却总是忘不掉她。
有时候,他总是设想各种各样的‘如果’,可因为是设想,是做梦,他也从没有奢求过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能够实现。
她和景光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了,却也先后离开了他。
警校当年那些家伙,也一个个殉职牺牲。
这个世界这么大,他有时候恍惚间总觉得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他最消沉的那段日子,对生活的希望,对未来的憧憬,曾经对自己立下的,束缚自己的所有规则,他都一概看不到了,真的太过于痛苦。
在他看来,死,一点都不痛苦,也一点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死了,却一直折磨着活在这世上的人,比如沼渊知昼于他,这真是最难受,最让人难以承受的事情了。
可是他还没给那些目中无人的fbi一个教训,还没找出害死景光的那个警视厅的内鬼,他不能一直消沉下去。
日子总得继续过下去。
他擦擦手,往向窗外沉沉落下的夕阳,叹了口气。
“啊,安室先生。”小梓举着一张纸,是刚刚福山小姐留下的便条,“刚刚福山小姐说有同事这周末过生日,想从我们这点一些甜点送过去,到时候您能去送吗?我没有车,实在是不方便啊。”
“当然。”安室透笑着,接过那张便签条。
手机微微震动,是rum的短信:“让你去找sherry,你却在借机查赤井秀一,你最近违抗命令次数越来越多,下周过来找我。”
这条信息刚刚回复,风见又打来了电话:“降谷先生,这月的文件整合我已经给您发过去了。”
他放下手机,轻叹了口气。
日子也不太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