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小姐点了……红丝绒蛋糕,乌鱼子意面,三明治套餐,以及十二份柠檬茶……”
小梓提着满满一袋打包好的外卖,递给了安室透。
“好。”安室透笑着接过,“疗养院的地址是……”
“啊啊,在这里。”小梓递上一张名片,上面详细写了福山小姐的工作地点。
“辛苦了。”安室透点点头,将所有餐点放进后座,发动车子驶向这座位于东京郊区的疗养院。
确实如同福山小姐所说的那样,这座私人疗养院建筑非常豪华,他远远就望见了纯白色的尖顶,哥特式建筑,夸张的尖顶高耸入云,有零星的几只乌鸦在最高处落脚,叽叽喳喳的啄啄翅膀,然后再次飞进天幕里。
路上已经稀稀拉拉的没什么车了,唯一的巴士站止步于山脚,如果没有代步工具的话,至少还要走半小时才能到达那座疗养院。
他将车停好,寻着福山小姐给的工作地点,走进了疗养院的门。
“你好,是福山小姐点的外卖。”他将袋子放在前台桌上,冲前台接待友好的笑笑。
“哦,好、好的。”
前台小姐快速打了个内线电话,接着站起来朝他微鞠个躬:“先生,福山小姐在八楼,能麻烦您送上去吗?”
“好,没关系。”他点点头,提着袋子走向电梯。
头顶的数字跳到八层,他缓步走出。
这层显然是高级的单人病房,四处干净静谧,走廊上的白色窗帘被风吹的微微摆动,每个护工都身着纯洁的白色,就连引导台的桌面上,都放有釉面白色花瓶,里面插着的几朵散发芬芳的百合花。
“安室先生?”
福山小姐拿着一个托盘,快步走近。
“抱歉还要麻烦您送上来。”福山小姐满脸歉意。
“没关系,举手之劳。”他笑着,目光却看向福山小姐放在桌上的那瓶用过的药剂。
这种营养液,可以维持一个人最基本的新陈代谢,造价非常昂贵,在国外据说已经炒到几万美金一瓶。
看来福山小姐看护的这个病人,确实有雄厚的家底作为支撑啊。
“啊,我刚刚给病人换过药,安室先生先放在这里吧,我去洗个手。”福山小姐又鞠了一躬,阳光的笑着,“毕竟小心谨慎是职业本能啊。”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四年前,有个满脸冷漠的黑发女人,将‘小心谨慎’这词当做座右铭。
福山小姐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而是转身跑去了走廊尽头。
他的视线落在刚刚福山小姐走出的那间病房灰白色的门上。
磨砂玻璃透出模糊的光线。
不由自主,他走上前。
手按在门把上。
福山小姐是不是说过,这个病人四年前变成了这样?
四年前,是那个女人从楼上坠落的那一年。
那栋楼是一栋缠满了绿色防坠网的烂尾楼。
如果被防坠网减弱了坠落速度的话……
如果在她坠落之后,组织马上对她进行了救助的话……
如果组织对她用了科研组研发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先进药物的话……
如果……
那有没有可能……
手上用了力,门把被微微下压。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与那种飘渺的希冀相比,现在占据他情绪制高点的,是紧张。
他很紧张。
他的动作顿住。
继而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不太可能。
根本不可能。
他不该给自己希望的。
希望越多,失望越多。
所以干脆就不要再抱着这种不太可能实现的妄想了。
他转过身,远离了这间病房。
……
是夜。
来人以鸭舌帽遮面,躲过了监控摄像头,自楼梯间快步走上八楼。
他站在白天那扇灰白色门前,呼吸急促。
果然,他还是没办法放弃这种像星星之火一般的痴心妄想。
只看一眼。
不管是不是,他都认了。
安室透缓缓推开门。
几步外,值班的护士正低头做着报表,完全没有看到昏暗的走廊这边发生的情况。
室内机器声轻响,有幽幽的清香在他鼻尖缠绕。
是卡萨布兰卡——香水百合的味道。
他放低脚步,借着窗外灌进来的微弱月光,视线向病床看去——
像几颗火星突然寻到充沛的氧气。
他胸膛中的那团火,突然燃了起来。
他紧紧的咬着牙,艰难的向床边靠近。
是沼渊知昼!
病床上的女人睡颜安稳,黑发缱绻的垂在枕上,微微弯曲的发尾贴着她的脸颊,借着月光,她的面貌与四年前并无任何差别,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翘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了。
“……昼、昼?”
他压低声音,猛的上前抓住她的手。
被妥善放在被子下的手掌干燥温暖,四年过去,她手上常年用刀用枪留下的薄茧褪了许多,指节分明,手指纤细又修长,指甲依旧被修剪的十分整齐,泛着温润的贝壳色。
他半蹲在床边,将她的手贴在侧脸。
眼眶酸酸的,他已经许久没有落泪了。
“真好……”他突然笑起来,声音沙哑,“活着就好,没事……活着就好。”
他将她的手放回原处,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继而站起身来,弯下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有一滴泪落在她右眼角下,他匆忙的擦去,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门外传来了护士查房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拇指恋恋不舍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真是的……”他笑,“我不想走了。”
护士推开这间病房门。
房内的窗户大开着,她走上前,探出身子望去,只看到停着几辆车子有些空荡的停车场,和窗外明亮的月光。
大概是窗户没关好。
她自言自语着,关好窗户,走到病床旁边。
女人依旧沉沉睡着,月光下的面容高雅美丽,如同古希腊神话中遥不可及的女神。
护士叹了口气,走上前为她拉了拉被角。
“真是个可怜女人啊……”她轻叹着,目光却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晶莹细闪。
她低下头。
黑发女人的眼角,划出一滴泪来。
“是生理泪吗?”她疑惑的抬手拭去这滴泪水,“大概是被风吹的不舒服吧。”
藏在被子下的手,似乎还残存着刚刚金发男人的温度。
女人睫毛颤了颤。
……
“安室先生,早上好。”
小梓推开波洛的门,却发现那个勤劳的金发男人早已经挂着围裙忙碌了许久。
“安室先生又早到了吗?真是太敬业了,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小梓脱掉外套,取过墙上挂着的围裙穿好,走到安室透身边帮忙。
“嗯,今天醒的很早,就来店里了。”
这是谎话。
昨天见到沼渊知昼后,他回去根本没睡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都要幸福的上天了。
“安室先生今天心情很好吗?”小梓疑惑的歪着脑袋。
虽然安室先生平时也一副待人接物十分亲切的样子,但有时候总觉得那种笑脸后却藏着深深的警惕和疏离,可今天,仿佛真的很高兴啊?
“很明显吗?”他问。
小梓用力的点了点头。
“方便……跟我分享一下吗?”小梓问道。
安室先生脸上似乎写着‘我恋爱了!’这样的话,让她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
金发店员食指竖在面前摇了摇:“秘密。”
安室透保持着这幅‘心情很好’的表情做完了上午的工作。
下午轮到他休息。
小梓能够看出他一脸急切的想下班。
“安室先生有事的话,就先走吧?剩下的工作我可以处理。”
安室先生要约会的话,就快走吧,我不想耽误你的终身大事。
这才是小梓的内心想法。
“那就麻烦梓小姐了。”他点点头,摘下围裙,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如此说道。
坐进车里,他却犹豫起来。
空手去看病人不太好吧?
要不要买点东西?
比如?
花?
她喜欢什么花?
安室透皱皱眉,她好像不喜欢花。
那……她还有别的喜好吗?
安室透突然发现,沼渊知昼这个女人,似乎从来没有表现出过特别的喜好。
是个淡漠如水的人。
这有些棘手了。
明明心里已经急不可耐,但是却又追求着奇怪的仪式感。
安室透重重的叹了口气。
同时发动了车子。
就两手空空就好了。
比起这些,再仔仔细细的见她一面才是最重要的吧?
刚想踩下油门,手机却震动起来。
是rum的消息。
他‘啧’了一声,有些烦躁的打开手机。
“马上来见我。”
rum是个急性子,如果他不赶紧回复的话,下一刻可能电话就打过来了。
组织最近在调查叛逃的科研组人员sherry,他明面配合,实际上却更想抓住那个确认‘死亡’的赤井秀一,在这件事上,他跟rum的想法出现了分歧,毕竟四年过去,bourbon作为情报组的核心人员,合理利用rum的信任和纵容是被允许的。rum也拿他没办法,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却是个跟vermouth一样搞神秘主义的男人,尤其是cointreau死后,他的性格就更加变幻莫测,变得更难控制了。
安室透咬咬牙,最终还是回复了一个‘了解’。
可恶,辛辛苦苦的计划被打乱了!
……
夜幕降临,福山小姐跟同事进行着最后的交接工作。
走廊中渐渐安静下来,九点钟,将是值班护士的第一轮查房。
灰白色的病房门被推开。
护士首先看向病床。
在这张床上躺了三年的黑发女人,不见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正想转身,却被人猛的拉了进去。
脖子上抵着一根尖锐的针状物。
是那女人拔出了身上的输液管。
“别出声。”
女人大概是很久没有说话了,声音沙哑枯槁,像手指划过粗粝的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