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晖在雪地里坐了一夜,隔天便发起烧来。因是酒后受寒,尽管他有功夫在身,那热度依然汹涌不已。
定北侯夫人听得儿子病了,烧得人事不知,连病也不装了,连忙过去探看情况。这一看,便深深吓了一跳,只见刘晖的身子额头滚烫似火,口唇干裂,眼眶深陷。
定北侯夫人大怒,问了几个下人,都道是昨晚被世子赶了出去,身旁没有留人侍候,今天早上,才在雪地里发现的世子爷。
定北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命人将近身服侍的下人拉下去,一人打了三十板子,方气消了些。这些狗奴才,不发威都当主子是泥捏的,看把她儿子照顾成什么样。
一会大夫过来,把了脉。定北侯夫人在一旁问道:“王大夫,我儿的病,可要紧吗?”
那王大夫一边思索药方,一边道:“世子这病,乃是思虑过重,肝气郁结,又酒后受寒所致。若要完全好起来,需要神思宁静,心情舒畅方可。”
开好药方,又叮嘱了注意事项。定北侯夫人便令人付过诊金,送出府去。
看着昏睡的刘晖,定北侯夫人真是又气又心疼,不就是个女人吗,何苦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定下心来,便有了主意。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要找个美女,那还不简单!
却说刘晖昏睡到傍晚,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只觉得口中干渴,头痛欲裂,浑身酸疼。
一张少女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关切地道:“表哥,你醒啦?要不要紧?”说着,伸手试了试刘晖的体温。
刘晖皱起眉头,拨开那双手,喊他的小厮:“茗烟。”
那少女一脸委屈,道:“表哥,你发烧已经烧了一天了,我听到姑妈派人来说,我都急死了。”
茗烟进来,刘晖指了指那少女,命道:“出去。”
那少女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叫道:“表哥,我是紫烟啊,你怎么这样不近人情?”
刘晖大感烦躁,闭上眼睛,索性不去看她。紫烟跺了跺脚,羞愤地离去。
茗烟倒了一杯热茶,服侍刘晖喝了,刘晖这才感觉嗓子好了一些。
茗烟问道:“世子饿不饿?是要先用饭,还是先喝药?”
“先喝药吧!”刘晖不假思索地道。身体好了,才能快点去见柳阳。
只是这个母亲,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难道母亲不知道,他是从来不近女色的吗?这么大,身边甚至连个丫环都不用。
刘晖喝过药,定北侯夫人便带着紫烟来了。只见紫烟两眼红肿,想是哭过一次了。
一点小事就哭个没完,和柳阳真是差太远了。刘晖心里腹诽道,同他娘点了点头,便要闭眼睡觉。
定北侯夫人见儿子醒过来,高兴极了,坐在刘晖床前道:“晖儿,你可吓死为娘了。从小到大,你何曾生过病啊?你知道吗,紫烟一听说你病了,比娘都着急,说是要过来亲自照顾你。”说着,将紫烟拉到前面来。
刘晖冷淡地别开眼去,说了一声“不用”。
紫烟尴尬地拿着绣花帕子,同定北侯夫人道:“表哥既然醒了,侄女也就放心了。就请姑母派人,送侄女回去吧!”
定北侯夫人哪里肯放,拍着她的手,安抚道:“你表哥就是这样,不会说话,其实他这是跟你客气呢!好孩子,姑妈上了年纪,照顾不过来,你就当是体贴姑妈,帮我看顾他几天。”
紫烟飞快地看了刘晖一眼,见他虽然病着,人显得几分憔悴,但依然是面似冠玉,双目如星,光洁白皙的脸庞,自带一股冷峻气息,让她难以拨开眼。
要是能嫁这样一个夫君,夫复何求!紫烟用帕子掩饰自己的羞涩,低声应了。
定北侯夫人大喜,做主道:“晖儿院子大得很,你就住在他院子里,也好照顾于他。”又命人将隔壁屋子打扫一番,好让表小姐住进去。
刘晖此时哪里还不知道他娘的心思,他抬手阻止道:“娘,这样孤男寡女的,于表妹名声有碍。您把她送回去,我不需要。”
“什么孤男寡女,你院里的下人是死的吗?再说了,表妹照顾表哥,这不是天经地义吗?怕名声有碍,娶回来就好了。”定北侯夫人不以为意。
刘晖听了,立刻黑着一张脸。我喜欢的女人,你不让我娶。你看中的女人,我也不会娶。他转过身去,冷冷地道:“都出去,我要睡了。”
定北侯夫人自以为计谋得逞,大感快慰,便将众人清了出去。
刘晖侯得门外没有声响了,方起身,将茗烟叫了进来,低声吩咐了一番,这才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刘晖汗出烧退,神清气爽,刚刚吃过稀粥,定北侯夫人怒气冲冲地来了。
“刘晖,你干的好事!”定北侯夫人都快气晕了。
刘晖却是一派气定神闲,道:“娘,儿子还病着呢,能干什么好事,让娘这么激动?”
定北侯夫人用手指指着刘晖,气道:“我把你个混不吝的,你表妹好心要来照顾于你,你为何让人将她绑了送回府?还对你舅父舅母说那些浑话!你是想气死我吗?”
“哦,”刘晖拿出帕子擦了擦嘴,道“我说的怎么是浑话了?”
“如何不是浑话?你说表妹纵然大了,知道思春觅郎,可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能把主意打到自家亲戚身上。你听听,这不是浑话,是什么?”
定北侯夫人想起一早起来,就被兄嫂堵着,言里言外地说了一通。说是定北侯府军功卓绝,君恩隆宠。他们虽是小家小户的,高攀不起,却也不是卖女求荣的主。
追问之下,才知道刘晖昨天给他来了这一手。定北侯夫人这一气,简直非同小可。当下也不顾刘晖还病着,带了人,就来教训儿子。
“他不卖女求荣?我要是个乞丐,你看他一家子,谁会看我一眼?还会那么好心,让女儿照顾我?”
这些势利鬼,有谁会像柳阳一样,真正的人美心善,收留了他那么久。
定北侯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口中发狠道:“你既瞧不上你表妹,我就随便给你择一门亲。总之,你既回来了,便好好等着当新郎官吧!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看着他娘怒气冲天,刘晖一脸的无动于衷,他摊开手,淡然一笑,道:“您高兴就好。”
定北侯夫人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磨了磨牙,带着人走了。这个孽障,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得想个法子来。
哎呀,真是气死了!
如此平静地过了几日。因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积雪颇深,刘晖暂时放弃了动身回阳州的念头。
这一晚,下人将饭菜端上来,刘晖意外地发现还有一壶梨花白。他虽然没有饮酒的习惯,但小酌一杯,也是可以的。
刘晖拿起碗筷,想起好久没有尝到柳阳的手艺了。心思一起,顿觉眼前的菜,如同嚼蜡一般。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媳妇啊?以前听别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还嗤之以鼻。现在,轮到自己要被人笑了。
旁边的小厮见刘晖迟迟不动筷,笑道:“世子爷怎么不吃,可是菜不合胃口?要不试试这酒,这酒是去年酿的,冷冽甘甜,极好入口,您尝尝。”说着,殷勤地动手,筛了一杯酒。
一个下人,话这般多。刘晖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道:“你是新来的?怎么看着面生。”
那下人恭敬地道:“小人刘贵,是去年刚入府的。侯夫人见小人机灵,特意拨小人来服侍世子爷。”
“哦,看着的确是挺机灵的,”刘晖指了指鼓凳,示意刘贵坐下,“再拿一副碗筷来,陪小爷我喝点。”
立刻有人布了一副碗筷酒杯来。刘晖动手给刘贵倒了一杯酒,举起杯来,邀道:“来,干了!”一仰脖,假装将酒喝了。
那刘贵却不动弹,道:“小人不胜酒力,世子若要让人陪酒,不如小人给你喊个人来?”
刘晖立时变脸道:“爷让你陪着喝酒,是给你面子。既然你自己不要,那就别怪小爷不客气了。”
当下制住刘贵,将一整壶梨花白,都灌进了刘贵口中。那刘贵待要吐出来,已是吞了好几口进肚,顿时面如土色,身子抖起筛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