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阳州城的大街小巷，都响起了铜锣声。府衙通知县衙，县衙通知保甲里坊，挨家挨户地通知过去。众人皆知今年水情严重，接连不断的雨水，锦江河水已经快漫过堤岸了。

此时官府出面疏散，有手脚快的，便将值钱东西一缠，雇着车就跑了。有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便将东西收拾好，准备等临急了再说。

第一天，阳州人走了约有一成。

话说柳阳回府，便让手下将所有粮食，都移到姚继祖买的几座山上。马场的马匹，养殖场的猪羊，能移尽量转移。水灾过后会有疫情，药材很重要，也需重点转移。雨布、帐篷、木炭……一应应急物品，都如流水般地往山上送去。万一破堤，多少能抵挡一段时间。

另外，筑坝的石料，麻袋，沙石，木材，也一车车地运往河边。

次日，水位不降反升。城中一些富商见势不妙，有些早早便携家眷避往别处。还有一些，在冯立的恩威下，捐了一些物资出来，以示关心灾情，人人有责。

雨下不停，水势汹涌，有几处年久失修的地方，水便冲破了堤坝，漫进城来，瞬间淹了好几条街。城中百姓，一时奔走出逃，人心惶惶。

柳阳情急之下，让人通知，有愿意上堤坝修固的，工钱一人一天一两银子。听闻柳阳牵头，个个争勇向前。身强力壮的，抬石料，扛沙包。力弱的，锯木头，填沙土。

一时间，堤坝上人头涌动。

几经破溃的堤坝，得了大家一天奋战，终于合拢。

沿线堤坝漫长，官府人手不足，城里的人自发组队，十二时辰无间断，轮流上堤巡逻。

险情之下，光荣之家的人负责了众人的三餐伙食。养殖场的鸡鸭，每日里宰杀无数。河沿附近，有人提供家里的厨房，有人提供家里储存的柴火。只要是停下吃饭的，都能保证吃到嘴里的饭菜是热乎的。

几天下来，城中又走了有一成的人，剩下的，每天都和柳阳顾着堤坝，与洪水誓死一搏。

几天后，雨势转小。柳阳在堤上连轴转了几天，日日淋雨，体力不免有些透支。这天晚上，便提前了几个时辰回去休息。

大约子时时分，柳阳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她连忙穿好衣服，出外询问，只见姚继祖一身雨水，手里拎着一个人，扔在柳阳面前。

柳阳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见这人虽然穿着汉服，长相和汉人却不太相似。

姚继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那人道:“巡堤的发现这些人鬼鬼祟祟，问又不答话，还动手杀了好几个人。众人拼死，这才合力抓了一个。”

柳阳眉头一皱，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句话是用羌语问的，那人不防还有人懂羌语，一时将头抬了起来，脸上满是愕然。八壹中文網

柳阳心念动转，道:“乌托呢？他人在哪里？”

那人将头一扭，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每次都要用到催眠术，柳阳叹了一口气，将迷药拿了出来，不一会，那人迷迷瞪瞪的，望着柳阳。

柳阳问道:“你们来阳州干什么？”

那人吸了迷药，老老实实回答道:“乌托王子战败了，他原想去吕城找刘晖报杀父之仇，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后来听说刘晖有一个未婚妻在阳州，便带着我们，准备杀了这个未婚妻。正好碰到发大水，王子决定弄开堤坝，让水淹进阳州城，让满城的人陪葬。”

“你们这次一共多少人?”

“只有一百人，人数多了，目标太大，容易引人注目。”

“乌托现在在哪里？”

“在永平坊堤坝。”

问到需要的信息，柳阳下令将羌人绑了，自己连忙穿好蓑衣，戴上斗笠，同着姚继祖、五柳、七杀赶去堤上。

冯立听到柳阳派人来报，说是羌人混了进来，准备破坏堤坝，水淹阳州。这个消息事关重大，他如何还敢再睡，连忙起身令人通报守备，又换了衣服，带人赶往堤坝。

永平坊在阳州锦江上游段，从柳府赶过去，有二十里路。夜晚没有光线，加之有雨，不好赶路，柳阳一路祈祷着，这几天加固的堤坝，希望不要那么轻易被破坏。

距离永平坊还不到一里地，只听得一阵雷鸣般的巨响，由远而近传来。

柳阳心知不好，勒住缰绳，冲身后大声喊道:“弃马，上树，上屋顶，洪水来啦！”

雨水阻碍了声音的传播，后面的人见柳阳狂喊，虽然有的听不清，但不妨碍他们学柳阳下马，爬树。

不过片刻，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泥沙瓦片，一路横冲直撞而来。

沿江的住户，百米红线内，已被官府的人劝说搬离，只留一些空屋。此时，几座老旧不堪的房屋，在洪水凶猛的冲击下，摧枯拉朽般倒了一片。

马匹虽会游水，却挡不住洪水奔腾的威力，众人在高处，眼睁睁地看着坐骑嘶鸣不已，一匹接一匹，全被水给冲走了。

水势滔滔，眼看目的地近在咫尺，堤坝如果任由乌托破坏下去，全城人辛苦多年的成果，就都化为泡影。

柳阳咬了咬牙，喊道:“五柳，七杀，你们两个，随我去堤坝，杀了那些羌人。”

只见柳阳将斗笠和蓑衣一脱，纵身便跳入水中。姚继祖在另外一座屋顶上，见一个黑影跳入水中，往堤坝方向游去，不用想，也知道是柳阳。他摇了摇头，也脱去斗笠蓑衣，一声不吭地跳入水中，追随柳阳去了。

旁边的人都是会水的，尽管这时水势颇急，但有人带头，便也一个个下饺子似的，跟在后面，向堤坝游去。

柳阳在水中浮浮沉沉，随着水的走势游着斜线。身体好几次撞到东西，额头流下湿热的液体。她明白，应该是头部磕伤流血了。

此刻情势危急，城中三十几万生命，只在旦夕。柳阳心中焦急，深吸一口气，继续奋力向前游去。

五柳七杀会轻功，早已跃到堤坝上，他们回头看了水中的柳阳一眼，不做停顿，便向溃口处奔去。

柳阳接到七杀的传音入密，知道他们先行一步，以他们二人的身手，应该可以暂缓羌人的破坏。柳阳泛起一丝欣慰，这两个人，终于不再将自己当成暗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