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没让鸣女和长空跟来,我变回男性模样潜入离开许久的家中,熟门熟路找到母亲的卧室,在准备将门拉开的那刻,我有一瞬间的迟疑。
脑中涌现了很多回忆。
最为鲜明的是在那一个个夜里,母亲抱着身体不好的我,轻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她眼下有淡淡的黑青。八壹中文網
那时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都非要哄到我睡着才放心。
我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风寒,可说是一发不可收拾,就算睡着了,喉咙的痒意和自身咳嗽的震动,总能把我自梦中唤醒,我都是如此,就更不用说陪在我身边的母亲了。
她一次次耐心的把我哄睡,这才会继续自己的睡眠。
虽然很累,但母亲就是不放心让其他人照顾我,她说如果换做其他人,不会有人像她一样那么尽心了。
她说她不敢赌,她怕失去我。
......她怕失去我。
为什么,我现在才想起来呢?
我仅将门拉开容一人过的宽度,就看见躺在被褥中的身影。
如此陌生。
同记忆中的她相比,苍老了很多。
但还是很美。
我没发出声响,但她就是醒来了,或许母亲和孩子之间真的有所感应?
她转头看向我,试图坐起,但失败了。
我怯于上前。
母亲的表情沉静,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也没有喜极而泣的泪水,只是平淡的说了句,"你回来啦。"
仿佛面对的孩子从未离开她十几年时光,只是贪玩跑出去了一会一样。
如同从前的每次般。
我那无处宣泄的情感终于找到出口,泪水汹涌而下。
我上前跪坐在她身边,轻声说道,"我回来了......母亲。"
她艰难的将手探出被褥,伸手似乎是想要摸摸我的脸,但却无力已继。
这次我没让她失败,在那只手下落的那一刻,我接住了,拉着那只骨瘦如柴的手贴上自己的脸。
"我回来了。"我重复道。
母亲的眼中终于起了波澜,她一点也不在意我脸上被泪水打的湿漉漉的,口中喃喃道"无惨啊,远离病痛、远离灾祸,不要让自己孤独一人......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可惜你父亲......不要忘记了,母亲永远爱你......"
说着说着,她慢慢闭上眼,口中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这不是梦,该有多好啊......"
母亲没了气息。
原来她以为这一切是梦。
在我离开的这十几年里,她应该做了无数次我回来了的梦,以至于当梦境成真,她却无法分清了。
过了良久,我才放下她的手,止不住的泪在她没了气息的那刻早已停歇,凝视着她嘴角噙着的笑,我一度想要将母亲变成和我一样的鬼,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再见了,母亲,愿您来生不要再有像我一般糟糕的孩子,一生幸福和乐。
然后,我也爱您。
我忽然听见清浅的呼吸声,就在房门外。
想来已经在那很久了,但因为我心里装着事,所以未曾注意。
少年站在冷白月色照耀下的廊中看我,五官十分熟悉,是母亲年轻时那般的秀美模样。
他沉着脸看我,然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看上去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是谁。
我想说话,但他马上在咳完之后,就先我一步出声了。
"你就是我哥哥吧,那个食人鬼,一切食人鬼的源头。"
才说完这一句,他忍不住又咳了声。
"母亲你已经看过了,离开这里吧。"
他没给我插话的机会。
"这里不欢迎你,别再回来了。"
他这么说道。
侧身给我让开一条路,我走过去,实在是不想跟他说话了,他的每句话都让我感到不适。
我回头望了眼,就看见他已经走进去,背对我,跪坐在母亲的床褥边,用手去摸被子上的水渍,然后再度咳了声,道,"食人鬼也有眼泪吗?呵,真是讽刺,连母亲也被你给迷惑了。"
听到这句,把视线收回,这次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知道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但我懒得跟他计较,也没那个心情跟他计较。
我只想跟鸣女和长空会合,而且越快越好。
我很难过。
是因为母亲将我当作一场梦,还是因为母亲的死去呢?
或许都有,但哪个占比更大,我也不晓得,只是迫切的想要待在熟悉的人身边,就向母亲说的那样,不让自己孤独。
失去流泪这个宣泄情绪的方式后,无处可去的悲伤让我变得暴躁极了。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人提及我的名字,因为他们没有资格。
父亲死后,只剩下母亲,母亲也死后,曾经所有会呼唤我姓名的人都不在了。
听闻我有了一个弟弟时,我还是抱有期待的,但在真正见过面后,我只有一个想法。
我不承认他是我弟弟。
哪怕他跟母亲年轻时长的再像也一样。
如何做到任何人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那,就从被我转化的鬼开始好了。
我往那些分化出去的血液中新增一条禁制,只要有人意图提及我的名字,就会被我所感知,让我能根据状况决断他的生死。
做完这一切后,我忽然又想母亲了。
明明分别才没多久,又不是像之前一样分别了十几年,但我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大抵是因为,在那十几年间,我始终知道她是安好的,只要回去就能见到。
而如今感觉度日如年,却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开始蜗居在鸣女的无限城之中的生活。
我曾问过这名字是她自己想的吗,鸣女否认了,并且反问我难道这不是我取的。
唉,哪有闲心去给人的技能取名啊,转化了那么多的鬼,就算有血鬼术的仅是少数,但假如能力是复数的话,那我得取多少个?
而与我相反的是光盛,他开始日日外出,只要太阳一下山他就会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谅他小孩的外貌也翻不出多少浪花,我就没多加过问,而鸣女只是笑着说,"长空终于长大了。"
我忽然感觉有那么点违和。
噫!长空你快回来!你姐姐如今以你母亲的身分自居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