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狗跟玉壶也都死了,我竟然不感到意外。
或许我是知道的。
或许我已经,放弃了?
不,我知道我没放弃的。
因为通过半天狗的眼睛,我看见......祢豆子,克服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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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梦死掉的那次行动,我让猗窝座回喊的,其实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真的没人想过要让鬼变回人类吗?
鬼几乎都不是自愿想当鬼的,除非无路可走,没有选择,不然没必要让自己变得像邪物一样,惧怕阳光、饮人血食人肉。
有不少都是被世道给逼的。
虽然不是所有的被害者都愿意变成伤人的一方,但也有不少人,宁愿改当加害者也不愿意再当被害者。
那种感觉......
太无力了。
被辱骂,无力反抗。
被诬陷,百口莫辩。
试问有多少人能够在遭受过这些后,而不去怨恨呢?
但鬼终究曾经也是人啊。
清醒时,仍会记得自己爱着的人、恨着的人。
--只可惜,人鬼殊途,注定陌路。
一半的人咬着牙想让自己熟悉的人回来,另一半人,则是流着泪亲手将不再熟悉的人所斩杀。
那么,那些还抱着希望的人去哪了呢?
不是死在深爱之人变成的鬼口中,就是被猎鬼人将自己变成鬼的深爱之人给杀死。
留下来的他们,去哪了呢?
我记得曾经在连结感知时听过这么一句话,【与鬼同流合污的不堪者,不配为人,做饵刚好,死不足惜。】
是谁说的?
嘛,不晓得呢。
鬼杀人、鬼吃人,人杀人、人吃人。
鬼和人究竟有什么不同?
鬼受到伤害会复原,所以可以随意伤害,人太过弱小无力反抗,所以可以随意伤害。
变鬼又有什么不好?
至少鬼有力量反抗,虽然最后连自己都不会在意受伤这件事。
只可惜,鬼的世界没有太阳。
获得永恒的生命,但在这日月交替的世界中,我们拥有的只有夜晚,以及亲近之人离去的孤独。
日复一日的被寂寞逐渐吞噬,最终失去自我,步入疯狂,不再遵守着从前习得的礼和善,只为满足己身而活。
但是啊,那个因失去而带来的空缺,却是再也无法填上了。
月亮的倒影映在湖中,随着风吹出的波纹在湖面上轻轻摇动着。
我抬手朝上摊开后看向掌心,而后五指缓缓收拢,轻轻握拳抵在自己的心口上。
一个如果我还是人的话,正常心脏所该在的地方。
空了,也再无法填上了。
可是明明知道这一点,却又不愿意相信,怎样也无法甘心。
我们曾经也是人啊。
我们曾经不也是人吗?
为什么?
恐惧、猜疑、背叛......
人不只可能会被鬼杀死,也可能会被人杀死。
那为人究竟又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如此脆弱、如此贪婪、如此不堪、如此善变、如此......
却拥有着我们可望而不可及的温暖,还不自知的炫耀着,以此攻击别人。
这样的人,凭什么活着?
就凭他不是鬼,不吃人?
如此可笑。
人就不会吃人?人就不会杀人?
不是只有有形体的事物才能杀人的。
言语啊,也能杀人。
我右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将情绪压制下去,双眼死死盯着湖中的月亮。
随着时间推移,月亮被些许树的枝叶给挡着了,映在湖中仿佛被切得四分五裂,同时散布着不均匀的裂痕和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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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发现了一人,如此便掌握到六成鬼杀队员的居所,但还未发现克服太阳的那名女孩。"
鸣女说道。
她已经认出来祢豆子就是当初那个因为我被她吓到而造的孽,此刻心声此起彼伏。
"不后悔哦。"我拿着地图懒洋洋道,"虽然现在麻烦了点,但是已经做出的事,再后悔也没用,比起展望未来,我更在意当下的从心。"
听见我的话语,鸣女瞬间低下头,说,"非常抱歉。"
我盯着地图,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没事,我很宽容的。"
对你的话。
食指指向地图上的某处,我说,"再来就......这边吧。"
我好心情的笑了起来,"祢豆子和产屋敷不久就会找到。"
鸣女应声后,如我所想,马上就找到了位置。
我当即让她将我送过去。
我弟弟的后代啊。
我其实非常好奇他们是怎么看待我的,虽然肯定与恨脱不了关系。
与对手见面肯定要有点排场,我换成男性的模样,趁着夜色,让鸣女送我前去拜访。
我不知道他们纪录里有没有提到我的性别,还是保险点的好。
我看着男人满身的绷带和丑陋伤痕,久久不语,他却是察觉了我的存在,说道,"......初次见面啊,鬼舞辻......无惨......"
跟我作对了这么久的人居然是这种虚弱至极的模样?
我忍不住想嘲讽他,"......可真是丑陋的姿态啊,产屋敷。"
虽然明显已经看不见,但他却还是面朝着我的方向。
"你......终于......到我这里来了......近在......眼前......鬼舞辻......无惨......"
"我们一族......鬼杀队......千年......不断追寻的......鬼......"
听他这样艰难的说话,我莫名感到烦闷,但又因为这可能就是他的最后一口气了,我决定耐心的等他说完遗言。
"天音......他......外表......如何......?"
他身边的女人望着我,目光无喜无悲,平静的说,"看起来是二十五至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但眼眸是红梅色的,而且瞳孔像猫一样细长。"
难得听见有人描述的我长相,其实我挺稀奇的,与女人对望,她的目光一开始闪躲了下,后来就直直应着我的直视。
见她不害怕,我感到无趣的移开目光。
听完女人的描述,仿佛一口气随时就会这么去了的产屋敷接着说话了。
"是吗......这样啊......我觉得......你一定......会来......"
"你肯定对我......对产屋敷一族深恶痛绝吧......只有我......你一定......会亲自......来杀......"
如果看见的是只生龙活虎的产屋敷,我当然会动手,不过只是想教训教训下后辈呀。
在他想像里,我到底是怎样一种恐怖的形象?
不过看见他这副模样,我想打小孩的心思也没了,我说道"我已经彻底没兴趣了。"
当年繁荣兴盛的鬼舞辻家,在改姓产屋敷后,如今却变成这番模样,我有些惋惜。
"不知天高地厚,于千年间不断阻扰我的一族之长落得这副下场......你已经开始散发尸臭味了,产屋敷。"
他强撑着身体要坐起,我有些担忧,但他说的话让我冷下脸。
"是啊......我......半年前......猗生就说......没有几日能活的了......"
"即便如此......我仍旧活着......医生也......无话可说了......"
"这全都是......因为我一心想打败你......无惨......"
我看着他自眼中和嘴角渗出的血冷笑道,"你还是先把自己的命吊稳再说吧,兴许那飘缈空洞的梦想还能在梦里梦到。"
女人错愕的望着我,产屋敷也愣了下。
喔不对。
我清了下嗓子道,"错了,那梦今晚就会破灭了,你会被我杀死。"
你这死小孩会因为糟蹋自己的身体死在今晚,然后所有人就会都说是我杀的你。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