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在学校的时候，吴涓和副校长白志刚打交道的机会不多，屈指可数的几次单独会面，都是因为工作上的需求。

白校长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沐春风，永远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儒者风范。也是看过眼前吹胡子瞪眼的相爷，吴涓才知道同样一张脸，表情的不同，可以让人呈现出迥异的风格，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你不说清楚，为父的如何替你从长计议？”相爷的语气充满无奈，活脱脱一副女儿奴的样子。

吴涓没有当娘娘的经验，却有丰富的当女儿的经验啊，立刻在床上盘腿坐好，一本正经地说道：“报告父亲大人，圣上原本允我出宫六日。”

“哼。”相爷没好气，脸臭臭地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不凑巧，我才出宫半天，竟被一对歹人老夫妻掳走。幸而，被定海侯府的小谢灿搭救。后来，我去了清凉观，不慎落水。再醒来，就在这儿了。”

吴涓借着说话的功夫，顺便捋清自己的思路，总觉得有些环节不太对劲，一时半会儿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被人掳走是身不由己，你却是为何要去清凉观，给我如实招来。”相爷一脸云淡风轻，语气却又变得凶巴巴的。

一想到清凉观里的诡异景象，吴涓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顿时语塞。总不能告诉相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去，或者自己就是为了弄明白高贵妃为啥老去清凉观才去的吧？

上仙下凡修行的那套说辞，用来忽悠几个宫人够用，面对相爷，吴涓可不敢瞎忽悠。

无论哪个时空，能当上丞相的人，脑子都不差。有稀里糊涂当上皇帝的，绝没有靠狗屎运胜任丞相之职的。

面对人精老爸，吴涓瞬间犯怵，硬着头皮瞎掰，准备抛砖引玉，见招拆招，说不定还能从相爷的嘴里套点话。

宫里人尽皆知，高贵妃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往皇城外的清凉观跑。吴涓笃定，相爷绝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或许，相爷也在赌一把，准备趁机确认一些什么。

一定是这样的！吴涓又有信心和相爷斗一斗。

“报告父亲大人，先前说的有一事，我的确没有骗你。两个月前，我在宫里昏倒后摔到头，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见对女儿说得十分认真，相爷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困惑和心疼纠缠在一起，最终还是无奈占了上峰。

“你应当晓得，朝局施压，贬为美人只是一时的，你何苦如此任性呢？圣上疼惜你，你岂能如此骄纵，诺达的金都入不得你的眼，偏偏要去清凉观寻晦气。”

听相爷啰里啰嗦一大堆，半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到，吴涓气结，顺着相爷的话往下说：“女儿无时不刻不在惦记圣上的好。圣上还以为我被禁足二月有余，因不能去清凉观而委屈，这才想着要放我出宫转一转。”

“如今朝野上下，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你我的一举一动，倘若不能收敛点，往后不知道还要招来多少祸事。”

吴涓傻眼，谁不知道权倾朝野的右相贪得无厌，他这会儿倒好意思摆谱来教训女儿，当爹了不起啊，真是白瞎了副校长的一张好脸。

教训女儿却是会上瘾的，相爷还在说：“你以为你待在永秀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人便不知道你做了甚？”

无论是烤麻糬，还是吃羊的奇技淫巧，早都从宫里流传到宫外，达官显贵纷纷效仿。金都羊贵，全拜大郑第一美人所赐。

近来坊间议论最盛的便是围绕永秀宫展开的种种。

当初人们效仿贵妃娘娘，连违反本能的饿肚子都能坚持下来，何况是现在放开肚皮吃好吃的。只是这做派落在有心人眼中，全是永秀宫骄奢的铁证。

恐怕，暗中早就有人紧盯不放，只等高美人再送来一剂强药，便能置她于死地。

一损俱损，永秀宫失势，相府和高氏一族岂能独善其身？高采月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顾虑家中老小。

偏偏她还在这种时候，占着圣上的宠爱，在不对的时间出现在不对的地方，这不是给暗中伺机对付的人递刀子么？

相爷真是搞不懂，以他的血脉，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不知进退的草包呢？

算了，自己生的，还能怎样，忍着头疼捏着鼻子多教一教呗。

冒牌女儿吴涓根本不领相爷的教导之情，反而装腔作势准备将他往沟里带，道：“父亲大人心思缜密，就没想过，圣上在这时候允我出宫，莫不是有其他用意？”

“嗯？”相爷迟疑了。

静默无声，父女俩各怀心思正在琢磨。

“少胡思乱想，君心莫测。既然已经醒了，抓紧时间收拾，天一亮就回宫去。”

“现在什么时辰？”

吴涓刚开口就挨了相爷一记白眼，又挨了一通骂。

“若是寻常人，你这会儿应当做母亲的，孩子都该十来岁。你看看你，却仍是一副孩子心性，总要让为父的操心。”

明明什么都没说，问个时间被人臭骂一通，吴涓心中本来就攒着一口气没地儿发泄，如此倒是有机会顺理成章地吵一吵。

“你别占着自己又是相爷又是我父亲，就对我指手画脚，没搞清楚状况只会说我的不是。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在家对老婆孩子作威作福。”

一不留神，吴涓自由发挥了一下，把相爷糊的一愣一愣的，搞不清楚状况。

等相爷反应过来，随手操起竹条又要打上来。

“哼，我是永秀宫的娘娘，你是相爷，也得让着我！”

“反了你！今天我要是不揍你，我跟你姓。”

“我就是不服，凭什么要这么憋屈地过日子。”吴涓说完这话，是真的觉得委屈。

竹条最终也没落下来，相爷一脸怒容地撇下女儿，让门外恭候多时的侍女们进来，嘱咐她们替娘娘沐浴更衣，天亮就动身回宫。

欲语还休，吴涓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哪根筋不对，硬要与相爷胡搅蛮缠，结果双方谁也没落着好。等相爷一走，吴涓越想越后悔，真不该浪费时间任性。

书房里，相爷正襟危坐，捧着茶饮，他总觉得月儿这次回来，哪里不太对劲。一时没有头绪，想了想，还是要多花点时间敲打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