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国的10月天不似新国,没有那么干燥,秋风一吹,落叶纷飞,三位老爷子再带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孩子正在一处果园采摘。
商启川老爷子望了眼淡定捡果子的帝宣西老爷子,“帝老哥,你明明猜到了他们的目的,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不怕新国帝都局势大变啊!”
帝宣西将橙子都放进筐子,笑呵呵的回答:“我老了,能左右的事情不多了。他们选择支开我这个老头子,说明他们能解决好这一切。再说,他们能避开我解决,也是我所希望的。”
他们都已经长大,以他们的能力,足以独立。他年纪大了,身体日渐衰弱,之前是因为妍月,现在妍月已经回家,他心里的牵挂也少了一份。整个帝家,也只有帝少宴最让人放心不下,不是因为能力不够,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心智能力行事手段太强,他才更担心。一直以来都是帝少谦这个哥哥管束,他才有所收敛,若有一天,帝少谦也没有办法管制,出事也是迟早的。
但在他剩下的时间里能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可以约束帝少宴,他是可以安心离开的。就是不知道帝少宴能不能发现,又会不会后悔。
“你说你操什么心!”容徽没好气的看了商启川一眼,“他明显就是在炫耀他家那几个小子!”
商启川竟然还点头了,“我知道啊,帝少谦他们三兄弟是不错,但容景和容辰几个也不错啊。”
“那倒是。”
前一秒容徽还笑的开心,下一秒就收敛了,瞪了商启川一眼,“好好的你提那个小兔崽子干什么!”
帝宣西与商启川对视一眼,道:“你能接受温雅,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云浣?你要相信容辰的眼光,他喜欢的女孩,差不到哪里去的。”
容徽依然不松口,“只要我还在一天,她永远也别想进容家的门!”
帝宣西摇头,“迟早有一天你这个老头子会坏在自己的偏见上。”
商启川也是无奈,也没什么立场说什么,他爱护和疼惜容辰是一回事,但容辰不是容景,性格和容景也不相同,对上容辰,他们都是舍不得说上一句重话,也因为从小到大有什么错都被容景给顶了,他们这样做,有容辰自身性格的原因,也有容辰的身世原因。
容辰,是容勉的遗腹子,容勉为了救容延而死,容辰的母亲又在生下容辰后不久就去世了,容延夫妇就把容辰带回家一直养在荣颐园,与容景一同长大。在容景消失的那七年当中,容辰接受继承人的权利代替容景管理集团事务,正是因为这样,容徽对容辰存在很大的期望,相应的也就管束的严格,尤其是婚事,他不能忍受容辰的伴侣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更不能忍受的是这个女人还是间接害死容勉的那一家人的子女!
其实,他们都调查过云浣,云浣虽然有心机,但她爱容辰是没有任何附加的,容辰带云浣去过商家,对云浣的家世也毫不避讳的对他们讲,眼看着两人幸福的模样,商家的众人也都是祝福的。
要说整个容家对容辰期望最大的,那还真不是老爷子,而是容景。为了自己弟弟的幸福,容景做了很多,甚至不惜以自己和容惜做诱饵试探云浣,好在云浣与那些人不同,这才令容景放心,同意了她和容辰交往,甚至两人的婚事。
商启川走到帝宣西跟前,道:“帝老哥,咱们别理这个固执的糟老头子,让他自己生闷气去吧!”
容徽拿起一个橙子就投了过去,怎料商启川一把就接住了,夸赞自己身手不减当年的同时,还不忘损了容徽,可把容徽气坏了,要不是顾忌他旁边的帝宣西,容徽早就多投几个橙子给他了!
帝宣西看着自己的两个老友失笑,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担心那些家族的紧逼会让帝少宴失控,抬眼又看了看前方和容惜玩闹的帝言聿,轻叹了口气,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再担心也没有什么用,不如照顾好自己,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事实上,帝少宴比帝少谦和帝雪见两个人要冷静的多,不就是挑衅吗,他这个人就喜欢有挑战性的。
坐在会场里,帝少宴一手拉住一个,“二哥,有什么可气的,他们不就是想拿那张脸做文章吗,我们偏偏不如他们的意!”
帝少谦抿着嘴没有说话,倒是帝雪见气不过,喝了口酒,闷声道:“那就让他顶着这么一张脸招摇过市吗!”
帝少宴点头,“你说对了,我们就是要让他招摇过市,就是要让他高调的出现在大众的视野。”
“你的意思是......”
帝少谦看着帝少宴,帝少宴对着两人道:“这个传奇血脉刚刚不是说了他有六位生物学的亲人,我和姐姐,范明鑫,权靖岚,还有两位不是帝都世家的人,而且他指明要去的地方可不就是我们帝家,既然这样,我们自然要热烈欢迎,不光欢迎,还要拉拢其他人一起,范家不是想要以他上位吗,那我们就让他成为对付范家的利器!”
话音刚落,传奇血脉范齐莘便来到了他们的桌旁,坐在了帝少宴身侧,“怎么了?我的生物学父亲,见到我,你好像不高兴?”
帝少宴轻笑,“怎么,培养感情从现在开始?”
十一岁的范齐莘顶着一张和已故的帝妍月极为相像的脸,弄的兄弟三个人也没有什么想和他说话聊天培养感情的兴致。
范齐莘望着帝少宴,“我以为你们见到这张脸会高兴,没想到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帝少宴眼皮压低,双眼危险气息涌现,“顶着帝家标志的脸,用的却是范家的姓,你想让我们有什么态度?杀了你还是剁了范凌?”
范齐莘点头表示可以接受,“随意啊。我刚刚也说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三哥送去叶家了,范家与我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帝少宴呲笑:“果然是范家的种,都是一样的人。”
帝少谦对两人的对话明显兴致不高,瞥见江淮连的动作,起身去了江淮连处。江淮连把他带到休息室,见到休息室的人时,帝少谦难掩激动的心情。
“清林,你终于...回来了......”
时沐清林微微一笑,“二哥,我回来了。”
帝少谦难得露出笑容,“这么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时沐清林摇头,“不苦。因为有时沐辰陪着我。”
招招手让身后的少年上前来,“二哥,这是时沐辰。”
帝少谦打量着少年,身材抽条,太过于瘦弱,面像极了曾经那个安静沉稳的青年,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眉眼,“你长得真像你的父亲,眉眼、脸庞都很像他。”
时沐辰向帝少谦问礼:“少谦伯伯好,我是时沐辰。”
帝少谦既欣慰又高兴,“好,你也好。阿依的孩子也长大了,苦了我们清林了。”
时沐清林双眸渐红,“我只怕他会怪我……”
“不会的。”帝少谦轻轻抱了下她,“阿依从来不怪你,颂娴也不怪你。相反,你救了他们的孩子,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呢?”
“是啊。阿依那么心疼你这个姐姐,怎么会舍得让你难过呢。”
江淮连也过来劝慰她,当年的事对于他们来说,无谓对错,有的只是各自的选择,他们的选择造就了那样一个局面,让留下的人也没有办法寻根问底,就连缅怀,他们都不留退路。
这十二年来,他们始终不知道真相,他们的选择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都无处查证。唯一知道的就是,范家的异心!
时沐清林稳住自己的情绪,望着帝少谦,“二哥,月姐……真的回来了吗?”
帝少谦点头,“回来了。三个月前,有人秘密把姐姐的骨灰送回来,同时还把姐姐的遗物一并送还回来。”
时沐清林两行热泪在冷白的面上滑下痕迹,“我以为那人在骗我,原来是真的,真的就好…真的就好!”
帝少谦一惊,然后问时沐清林:“你说是有人给你的消息,你可知道那个人是谁?”
时沐清林回答:“我不知道,给我递消息的人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说等我到了帝都见了我想见的人,其他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看来这个人是想把世家重新聚集在一起。”帝少谦扶了扶眼镜,“那他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呢?”
江淮连也想不出来,“其实也不是,迄今为止,御家和慕容家都没有动静。隐居远走的世家也只有清林回来了,所以他的目的应该会有范家的一部分,但还有什么,尚没有头绪。”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外面想起江相微的声音。
“爸,会场打起来了!”
什么!
江淮连让时沐清林先待在休息室,他和帝少谦前去看看。打开门,就看到江相微倚在墙上,瞥了眼会场,安静如鸡,打起来了个球!
江淮连一贯奉行‘先解释,再教训’的原则,问他:“说吧,怎么回事?”
江相微拉着他们向下看,只可惜那两个明显的生面孔,“看到那两个人了吗?一来就和两位叔叔对上了!言语间都是火药味,很明显是来砸场子的!有不少人认识他们两个,他们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低,整个会场没有人敢拦他们。”
帝少谦看向江淮连,“烨玄霄……他来做什么?”
江淮连指了指黑衣旁边的那位矜贵的人,“二哥知道烨玄霄旁边的那位是谁吗?”
帝少谦摇头,“不知。”
“西夜梦魔。”江淮连直接点明身份,“他是外联海域梦家的家主梦君庭。”
“他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
江淮连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目的,但多少能猜出来一些,这里是叶家选的,没有叶家的消息是进不来的,他们两个能进来,必然是已经通过了叶家。
“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淮连率先下了楼,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还真如江相微说的那样,争锋相对,一触即发。
“帝家想占为己有,有问过我吗?”
梦君庭将一张亲子鉴定书放在桌子上,“经过血液样本的比对,他是我梦家的人。梦家的人自然由不得你们做主。”
帝少宴连看都没看一眼,对于他的话,也只是冷冷一笑,“梦家?这可不是外联海域,你再嚣张,也要看看地方!”
和梦君庭这个大变态讲道理谈地方?
那还真没什么效果!
“有‘东暗君主’的新国我可能还会有所忌惮。但现在——”
梦君庭环顾周边那些看热闹的人,“还真的是一群畏畏缩缩的小人。”
烨玄霄瞅了眼脸色不好的帝少宴和权靖岚,“放弃吧,别挣扎了,今天我们是一定要带走他的!”
权靖岚一脸的嫌弃,“你能不能说的别那么的恶心,叶家能把你们放进来,就一定有后路,你们当真以为新国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心所欲的地方吗?”
呵——
梦君庭不以为然,新国固然强大,可梦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随心所欲谈不上,我今天来,只是要带走他,跟你们,跟新国没有任何的关系。如果你们有任何的不服,或者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当然,如果要动手,我也奉陪,毕竟把你们打趴下带走他也是可以的。”
“梦家主这话还真不谦虚。”帝少谦穿过人群来到他们面前,“多年之前,梦家曾经出过代表签署过一份合约,这份合约详细约定了与各国之间的关系,梦家今日是想单方面毁约吗?”
梦君庭看着帝少谦,“哦我道是谁,原来是帝大外交官。怎么,新国要为了一个孩子,大动干戈?”
帝少谦浅浅笑之,“那这就要看梦家主的了,看梦家是要私了还是要公了。”
“愿闻其详。”
帝少谦瞥了眼桌上的鉴定书,道:“倘若私了,我们自可商议,倘若公了上升于国政之间,我帝家必当冲锋陷阵于最前线。”
“威胁啊。”梦君庭摸了摸指间的指戒,“你们还真是天真,我既然能进来,就已经和叶家达成了协议,叶家都不阻止,你们怎么就这么上杆子来呢?”
甩了甩手,望了眼淡定安静吃东西的小小少年,对着他们道:“你们新国一向奉行和平共处的原则,不惹事,也不怕事。为了新国安定,你们不愿意燃起战火,种种表现都是大国的风范。我也不为难,我就问一个问题,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自会离开。”
帝少谦看着他走近范齐莘,听到他清晰的问题。
梦君庭他只手抬起小少年的下颌,问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自愿跟我走。第二,会场变废墟,新国从此战火不断。二选一,三十秒告诉我答案。”
范齐莘被迫与他对视,他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怎么会有鉴定书,也不知道叶主席为什么会让他们进入会场,但这么做应该也是为了吸引注意。
在那张矜贵又俊美的容颜之下,他竟然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压抑又阴冷。
短短三十秒,范齐莘好似有四季那么长。
“时间到了,你的选择。”
范齐莘在那双蛊惑的双眸下,说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不能选择怎样生,我可以选择如何死。你要战,那便战!”
这个选择很有骨气,可梦君庭却失望的摇了摇头,“如此,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梦君庭转身要走,范齐莘站起身问道:“我不是,那如果是你要找的人,他会怎么选择?”
梦君庭想起梦中的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道:“如果是他,他会跟我走,等我离开新国,他就会找机会杀了我,他不会在新国的土地上留下战火的借口。”
范齐莘心里是震撼的,又问他:“那他是谁?”
梦君庭笑了下,没有再说话,提步离开了,烨玄霄看了看范齐莘也离开了。
帝少宴几人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只有范齐莘心里明白,梦君庭他很有可能猜到了他们的事。
这一场认亲宴会,说是认亲,其实不是的,认亲只是幌子,真正要做的,是要釜底抽薪,引出隐在背后的那个人,或者说是那股势力!
烨玄霄追上梦君庭问他,“他不就是我们的生物学上的儿子嘛,你怎么就放弃了!”
梦君庭看了看身旁的土匪二傻子,“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啊,你找我过来不就是为了那个小孩吗,怎么就放弃了,搞不懂。”
烨玄霄不懂,梦君庭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就否定了那纸鉴定书!
“或许他是生物学上的儿子,但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这波操作彻底把烨玄霄搞蒙了,“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你会有鉴定书,为什么你那么确定我和你会有同一个儿子?”
为什么?
因为梦,行吗?
说出来梦君庭他自己都不信,更别说烨玄霄这个二傻子了,能信才有鬼了!
梦君庭不知道为什么近三个月老是梦见那个人影,但他知道,那个人影跟他们的渊源很深,远不是范齐莘这个小孩子可以比的!范齐莘的选择在很多人看来是没问题的,只不过他的心里就是告诉他,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到的答案!
他心里的那个孩子不是范齐莘,他心里在意的那个人也不是范齐莘。他不否认仅凭一个梦做下的决定是不理智的,是荒唐的,可就算这样,他也想找到那个人,那个孩子。
他的梦里那个孩子生活的很苦很苦,他瘦弱又坚强,他痛苦又迷茫。那个孩子或许和范齐莘一样大,或许还没有范齐莘大,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在茫茫大雪中消失不见,永远离开了,一个小小的生命流逝在满天雪白之中。
按理说,他一个冷血无情的梦魔,完全不会在意别人的死活,但凡出手,必有血光的那么一个人,怎么就对一个人影那么在意呢!他想不明白,他也没有办法放下。梦里的一切就好像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一样,一直纠缠着他,一直指引他找到那个孩子。
为此,他找到烨玄霄,告诉他传奇血脉的事情,也告诉他,自己和他有一个共同的生物学上的儿子。为的就是能够让他和自己一起来到新国一探究竟。来到新国和叶家纠缠半天,终于见到了传奇血脉,人是不错,只不过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否定了,不管他是不是有梦家血脉,他梦君庭心里都没有认可他,也不想去认他。
他坚信自己会有一个孩子的存在,只不过,这个孩子不是范齐莘!
他的心里就是这样没有根据的明确,所以他不再纠缠,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如果其他的三个人……不,应该说是两个,那两个人也像梦君庭一样坚持下去就好了。
人生的际遇往往就是这样,不完美才是人生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瞳瞳再一次踏进别墅,心里很难受。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别墅里的两个人。
望着对她敞开的大门,瞳瞳回望着身后的抚一,抚一笑着鼓励她,“我们瞳瞳最是勇敢,进去吧。”
瞳瞳犹豫了一下,道:“抚一哥哥,你陪我一起进去,可以吗?”
抚一上前握住瞳瞳的手,“走吧。”
再次见到那个和家主大人一样风姿卓越的那个人时,瞳瞳没忍住,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杞君见此,将一块情语糖放在瞳瞳的手里,“给你颗糖,就不哭了,好不好?”
瞳瞳先是笑了一下,而后握着糖哭的更凶了,边哭还边说:“你和家主大人好像……一点也不会哄人……”
杞君失笑,“对啊,我可不会哄人,你要是个男孩还好,不听话就背书罚抄家规。女孩的话,还真不好办,总不能打一顿吧。”
“怎么不会!”瞳瞳泪雨哭诉,“你不这样,我们的家主大人可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动不动就上手!”
“这么坏啊,那还真不好惹。”
“才不是!”瞳瞳反驳:“家主大人是很好很好的人!”
杞君当然知道,只是为了逗她,“能让你这么维护的人,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看了看瞳瞳身后的人,问瞳瞳,“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瞳瞳擦了擦眼泪,望着楼上的那个房间,“我来看看他,在我回去之前我想看着他究竟能不能醒过来,我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就是想来看一看。”
“虽然不知道你们和他有什么渊源,但你们救了他又这样挂念他,真的要谢谢你们。走吧,我带你们去见他。”
别看杞君气定神闲,他已经有三天没有去到那个房间了,越到最后他越不敢去见,他怕那个最坏最坏的结果。
千素见杞君进来,让了位置也出了房间,见到那个瘦弱的人,瞳瞳想动手,可无论怎么施法就是没有反应,转头问抚一,“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力量怎么无法施展了?”
抚一摸摸她的头,“家主一早就猜到了,所以封了。你别担心,静心且听。”
瞳瞳闭眼静静感受,嘀——嘀——
一声,两声,慢慢的身旁仪器都有了声音,瞳瞳睁开眼望着床上的人,一抹紫色映入眼帘,瞳瞳笑了,他活下来了!他活下来了!
杞君望着紫光丝带,低声道:“原来……他是……”
紫光丝带光芒闪现,瞳瞳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杞君闭起的双眼,赶紧上前查看,“你的眼睛……”
杞君摇头,“没事。原来我家的小崽子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人。”
瞳瞳拽着抚一,“抚一哥哥,你帮帮他,好吗?他的眼睛……”
抚一叹了一声,“瞳瞳,这是罚,我们干涉不了。不过他能力过人,有没有眼睛,对他的影响不大。我说对吗?杞氏家主。”
杞君轻笑,“阁下说的不错,眼睛对我来说是没那么重要,就是怕吓到了孩子。”
“可是……”
瞳瞳知道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如果都爆发,杞氏家主又该面临怎样的境地?他这么好的一个人,她想救他,就像她想救家主大人一样。
瞳瞳的纠结杞君知道,当即开口:“你看紫光丝带是不是碎裂成光点融进他的身体里,他的唇瓣是不是有了颜色,他的呼吸虽然弱,但胸口已经有了起伏。”
瞳瞳顺着杞君说的一一看过去,发现他说的一点也不差,“你知道?你真的还能看见?”
杞君摸摸她的头,“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心能看见。”
瞳瞳疑惑,“这有什么不同吗?”
“自然有的。”抚一接她解释,“眼睛看的是表象,而心看得是实质。对于能力出众的人来说,表象看不看得见都没有所谓,只要心看得见,那么眼睛就依然存在。”
瞳瞳摇头,“不是很明白。”
杞君觉得,瞳瞳和自家的小崽子在某方面有点像,“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的眼睛即便闭上,也能辨别出一切就可以了。”
瞳瞳点头,“那你可要好好的,要不然等他醒来,他会伤心会难过的。”
最后看了眼脸色不再暗沉的少年,对抚一道:“抚一哥哥,我们走吧。”
“等一下。”
抚一环顾房间,找到纸笔,快速画出一个符号印记,然后交给杞君,“家主说,小家伙那么希望你们能早日团聚,所以他也做一回好事,希望你们能尽快地找到对方,不辜负小家伙的一片心意吧。”
杞君诚然道谢,“多谢你们,为神风,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抚一温和的笑着,“不必客气。家主说,你认得泽翎月华,应当是同期故人。只是年岁多了,他所记的事情不多了,想不起阁下是谁。不管阁下的身份是什么,只救下神风这一件事,家主就该帮助阁下。”
杞君也笑了,“说同期故人,也算吧。只不过,我们应当没见过。阁下说神风,他原本的名字也是神风吗?”
抚一点头,“是的。家主说他的本名是神风,紫光丝带已散,他与我们不再有关联了。不要纠结过往,不要纠结真相,他是神风,只属于你们的神风了。”
“明白了。”
杞君明白了,瞳瞳却不明白,她不能明白,为什么家主就能够轻易的说放弃就放弃,就算他已经选择留在这里,心里也已经有了不可放弃的人,可是带走他,就是在救他,家主为什么不愿意了呢?
抚一能理解瞳瞳的想法,当着杞君的面把她的疑惑说清楚,“现在的他和原本的他并不相同,面容不同,能力不同,责任不同,心里在意的也不同。以前的那个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现在的他心里有了重要的人,有了重要的事,也有了想要努力的目标。以前的他会哭会笑会打会闹,现在的他也是如此,但又不完全是这样。灵魂分裂,命玉碎了,紫光丝带散了,他的根源也就断了。现在的他,灵魂是全新的,生活是全新的,亲人朋友也是全新的,经历种种磨难都是全新的,都是属于他自己的,是不再有任何约束的。以前的他有太多的顾忌,现在的他是自由的,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区别。”
“那家主大人怎么办?”
抚一弹弹她的脑袋,“你忘记家主跟你说的话了,他已经做了选择,或许他是不经意间做的决定,但那也没关系,因为那些所谓的责任都不是他们的责任,不该他们承担,他们现在有了新的生活,对家主来说是高兴的,是欣慰的,是放心的。他们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也有了能够保护他们的人,这就足够了。”
“就像…我和希尔叔叔他们一样?”
抚一没有回答,和杞君作了别,带着依依不舍的瞳瞳回去了。
杞君能明白抚一为什么没回答,因为那是一个令人伤心的话题。
泽翎月华的主人最后都是要散落尘世间的,而紫光丝带是祈愿产生,同时也是各自身份的象征。紫光丝带是他们心中的祈愿,可这份祈愿也保护着他们,是他们身体的屏障。屏障散了,身份也就不在了,一个全新的人再要卷进曾经的圈子,是不可能存活的。所以,在产生新羁绊的人当中,找出那个至关重要的人,用以保护他,给他一个新的生活。
那个人,那个瞳瞳的家主大人他相信杞君能保护好神风,能抚平神风之前的伤痛,给他无限的宠爱,给他一个无忧无虑幸福美满的家,这是曾经的他们所做不到的。
房间里各种仪器的声音响在杞君的耳旁,他知道他的孩子已经有了意识,也知道他的孩子即将苏醒,可是他不知道苏醒之后会有怎样的意外。
还有那个名叫抚一的人给他的这个标记,他们应当找到了长情的地方。可是现在他不能去找长情,他要等,等神风好了之后,等确保神风可以独立生活的时候,他才能放心的去追寻长情的脚步。
当然还有那四个人,他们对所谓传奇血脉的推崇急切和态度通过千叶传过来的视频就已经全部了解了。
杞君其实已经留手了,如果把全部的东西都捅出来,那么四个人的见面就不是一触即发,而是刀枪相见了。那四个人是什么德行,杞君已经了解,没有情感的捆绑,他们四个所思所想都是利益,只要是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人或事,他们都会去争取。
他没想到最后的最后,梦君庭的态度,明明有了鉴定书,梦君庭还能对传奇血脉视而不见。还有那个问题,完全是在试探!
杞君他了解神风,如果是神风面临这个问题,那他的回答和范齐莘肯定不一样,神风会选择跟他走,但这只是暂时的,当远离新国的土地以后,他会找机会杀了梦君庭!
神风的秉性他比谁都了解,他对那四个人没有好感。任何想要分开他和长情的人都是他神风的敌人!能够说出这样话的神风是绝对不会对他们有好脸色的,也是绝对不会和他们相亲相爱的。
所以,杀他们这种事神风做得出来,不然在那个意识世界,他也不会要千叶四个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在那个意识世界,他们四个人最后也没能走到他面前,更没能知道全部的真相。
阿姐说给他们机会,可他不想给!给了他们机会,谁又来给神风机会。他们肆意践踏神风的真心,不珍惜神风用尽力气换来的相处时间,他又凭什么给他们机会!
他们的痛苦又怎么比得上神风的痛与苦,他就是要让他们痛苦,就是要让他们后悔,就是要让他们为他们所做的所说的付出代价。
神风不忍心,阿姐不忍心,可他不同,原本他就在乎的就是长情,现在又多了一个神风。他们那样欺负神风,他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好过!
倘若神风醒过来,就算怨他恨他,他也不后悔自己那么做!
遥想当时他们的哀求,杞君心里依然只有冷漠。
“景熙,神风在哪里?我求你,让我见见他,让我们见见他……”
景熙握着手机望着前方的杞君,然后狠心的拒绝:“五哥,我不能说……”
“景熙…你告诉我,他真的不在了吗?你告诉我好不好!”
就在景熙犹豫之间,杞君走过来接过手机,点开扩音,冷然肃杀的声音透过听筒直达对面四个人的心底。
“想知道神风的生死?你们怎么这么大的脸面,这么厚的脸皮,我当初给你们说的话你们都忘了吗!现在摇尾乞怜给谁看?给神风吗?”
“当初我就给你们说过,除了伤害神风,你们做什么都可以,可你们呢,你们听进去多少?你们又做了什么!你们不仅伤害了他,还让他彻底远离了你们的世界,这么做你们可高兴?可开心?”
听筒里传来四道痛苦的声音,“是我们错了,是我们错了……神风,他到底怎么样?求你了,告诉我们吧。”
杞君冷笑,双眸里尽是嘲讽,“错了?不,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是我不该同意他的计划,是我不该心软的把他放到你们的身边,是我不该放手让他自己选择如何和你们生活,是我不该让他知道有你们的存在,一切都是我错了!”
“既然这是一个错误,那就该纠正这个错误。你们既然已经离开了他,就没有资格再过问他的任何事情,他是生是死,和你们也不再有关系。不要妄图进入杞家,也不要再惺惺作态的诉说自己有多后悔多痛苦,这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杞君的话令手机听筒对面的四个人彻底慌了,矜贵的梦君庭低下自己的姿态,“杞君,神风给我们准备的礼物,是不是就是这些事情的真相?他想要告诉我们,想要把这一切都说清楚,可最后却是以那样的方式收场。他一边想要告诉我们的一边又做一些让我们误会的事情,他终究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对吗?”
呵——
杞君漠然,“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们做出了你们的选择,神风也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他选择离开你们回到杞家,那就表示你们已经没有资格了。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趁我现在还控制得住,你们就识趣的滚回自己的世界,别逼我出手,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说完就摁掉了手机通话,景熙握着手机,问杞君:“家主,我想知道神风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杞君本不想说,看在他是麟月学生的面上,又得自己姐姐的庇护,便出言警告:“你想好了,一旦知道事情真相,你必死无疑,你也不怕吗?”
景熙摇头,目光坚定,“我不怕,从我知道黑暗来临的时候,从我决定踏入杞家开始,我就已经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死又何曾可怕,可怕的是不明不白的死!更何况,还是神风。对神风,我不可能不想知道。”
杞君望着他,“那好,我告诉你,希望你受得住。”
杞君说的平静无波,可景熙,却是扶着墙壁才能勉强的站起来,说是竭尽全力也不为过。
“所以...神风把自己的全部一分为四,血肉...情感...统统融进了他们,就为了有一个完整的记忆,就为了心中的渴求......”
景熙紧紧握住那已经碎掉的玉佛,血液自指缝中流出,痛苦的望着阴郁飘雪的天空,努力让眼泪倒流进眼眶,可眼泪还是不停的下落。
杞君道:“还觉得我对他们残忍吗。”
这一刻,景熙竟然生出了恨,他恨五哥,恨他们四个人!
“不!”景熙咬着嘴唇,“我只是心疼神风,明明有那么多人爱他,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四个人!”
以血肉化躯体,以情感为意志
最后换来的却只有误解和质疑,不值得!不值得啊!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四个?
这个问题杞君不止一次的想过,是因为血脉里的羁绊,还是因为前世他们是为了神风而死,还是神风想要弥补被拒绝没有得到的四份父爱亲情?
杞君不知道,他只知道,神风的选择和成长,都已经超出了他预想的范围,所以把他也瞒过去了。
他们不知道,杞君忍得有多么的辛苦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下清除的命令,他忍得有多么的辛苦才会把那些该撤离的人全部召回来!那四个人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晃悠,生怕他们不知道他们自己的作为有多么的招人恨!
回忆在心跳声中终结,杞君感受着那份呼吸,微微一笑。
好在一切还有余地,不管神风醒来以后,自己需要面临怎样的困境与处罚,他都会一一承受。
只要神风安然无恙,杞君就算放弃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杞君,这就是神风不能放弃的杞君,这就是神风愿意舍生求死坚持留下的杞君。
杞君给了神风无上的宠爱,也给了他肆意妄为的资本,更给了他爱人的勇气。
而神风,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安抚杞君,让他不再担惊受怕。
“杞君爸爸,你别怕,我还在。”